御剑抱着小安乐上山后,李狗蛋先陪她们两个回了提前安排好的住处。
新的住处是一间二层小楼,就挨在宗主瑶山殿的西侧,往后有一条独立的通道可供人出入,海棠带着孩子陪子涵住在此处,既不会打扰到偶尔回殿的李青崖,也不必与宗门其他弟子有过多的往来接触,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子涵将大一点的房间让给了海棠。于是李狗蛋便顺手将小安了交还给海棠,跟着她一起登上二楼。
“我准备走了。”
她前脚刚进门,李狗蛋后脚便跟着进去,两个人几乎是并排同时挤进房门。
“这么着急,今天就走?”子涵边说边走到二楼窗边软塌上坐下,她抬起头,看向跟着站过来的人。
“决定了就不必要等。我猜这事或许跟豆城有关,他们不愿管,我就自己去做。”
她露出一截皓腕,指了指镯子,“那就我更得一起去了。”
“不行!”李狗蛋断然拒绝,语气有些严肃。
他本就面对她站着,身量高挑,再板着脸戴着墨镜,显得更有压迫感了。
“过来坐下说。”子涵扯扯他的腰间的衣料,“思雨的事一直悬在我心上,她帮过我们,我也想帮她。”
“我这次去只是考察情况。”李狗蛋顺着她的牵引,在方几另一边的软塌坐下,一只手肘屈起架在茶几上。
“有备无患,我们如今有了能力,不必再像从前那样莽撞,做事全凭运气。等我先捋清楚线索,再回来跟你商量。”
李狗蛋低垂下眼睫。他才不要像李忌那般愚蠢,还没弄清原委就贸然插手别人的事。
“原来你也知道你做事莽撞啊。”子涵扯动上唇露出一个讥笑,眼睛弯了弯,认可了他的提议。
他没有反驳。这一去还不知多久回来,他一贯冷硬的声音突然柔了些,轻了些,带着几分离别前的依恋,“翠花。”
“嗯!”
“翠花。”
“嗯……”
“翠花……”
“嗯?”被喊得烦了,子涵闭着嘴发出几声鼻音敷衍着,见他扭头看着自己,子涵对着墨镜上自己的脸问,“公子,你怎么啦?”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不要受伤,不要……”李狗蛋突然卡壳,袖中食指在拇指上轻轻摩挲。
他一向敏捷,脑子几乎和嘴同步,却不想最近每每面对翠花,总是言不由衷,心里生出许多不安定来。
“你放心好了,我在宗门每天就是上上师尊,咳咳咳”,接话太快,突然被口水呛到,她顺了顺嗓子接着说:“……的课,能遇到什么危险?”
临行前,子涵站在房门口对他透露出几分真切的关心,“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平安回来。还有啊,不要荒废了修炼。”
“我更不可能有事。”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边说边从荷包里拿出一蓝一粉两只纸鹤,摊开手掌,“拿着。”
“这是什么?”子涵拿起硬币大小的蓝色纸鹤,放在另一只手掌上观察,也没看出它有什么特别。
“啧!”她的手突然被李狗蛋捉住,一点细微的刺痛不适感自指尖传来。
“每日入定时分,我会催动另一只纸鹤,看到它亮了,你就注入一些你的灵力给我回应,让我知道你人在房里。”李狗蛋在她指尖刺出一滴血来,点在两只纸鹤上说。
“一定要这样吗?万一我提前睡着了。”子涵看着融进纸鹤的两滴血,不解抽回手,“为什么不用传讯符?上面还能有几行字呢。”
“哪儿那么多问题。”李狗蛋边说边用灵力驱使蓝色纸鹤飞到屋里那张精致的雕花木床顶上。
“你晚上一向睡得晚,打量我不知道?”
传音符距离有限。传讯符又没有时效性,太慢,他耐不得烦等她回应,只需通过纸鹤知道她晚上好好地呆在自己屋里就行。
“走了。”
“保重。”
他没有直接御剑离开龙吟山,而是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雪,你留下,帮我看着她。”李狗蛋将雪人放出来,搁在手掌心说。
“好的主人,你真的不能带我一起吗?”
雪人这辈子还没出过远门,前几天知道李狗蛋要下山时,它在识海里高兴地翻滚了好久,一激动不小心下了很多雪。害得李狗蛋第二天起床时感觉整个人都凉了。
“你是不是想泡茶了?”
“知道了主人,现在就去。”
雪人十分惜命地一溜烟滑走了,它一路贴着墙根,尽量让自己与外面其他积雪融为一体,它在子涵住的邀月楼的屋顶找到一个透光的瓦片,一屁股坐了上去。
“女人,我这两只眼睛会好好盯着你的。”
雪人伸出圆手摸了摸两坨黑炭似的眼,趴在那块儿透光瓦片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屋里。
晚上,子涵从书室回来时正好遇见方兰和几个女弟子,后面还跟着茵萝。
看见她们,子涵主动向她们几个打了声招呼。
像没看见她似的,方兰眼神飘向别处。直到走到她身边才翘着嘴角,“哎呀,是翠花啊。”
“你们没听见我叫你们吗?”子涵觉得她这人喜怒无常,奇奇怪怪,边说边环视了几个同行的女弟子。
目光触及到跟在她们几个屁股后头,看起来唯唯诺诺微垂着眼皮的茵萝,子涵察觉出不对,一把将方兰拉到一边。
“方兰,你是不是真在欺负茵萝?”子涵压低了声音,尽量不让别人听见。
方兰眼神复杂地沉默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展颜,“哈哈,怎么可能?我都没发现她跟在我们后面呢。”
再回头看茵萝,她已经换了一条路,只留下一个孤单瘦小的背影。
“你看,我们不是一路的。”方兰突然又热情地拉起她的手,高兴地告诉她,“翠花,明日中午我们一起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哪里?”
“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我和翠花师妹说一会儿话。”方兰回过头对在不远处等她的三个女弟子说。
“你还没去过‘三季图’吧,明日我俩去逛逛?”
经她这么一说,子涵想起上次帮方兰拉线的事,便顺口问了一句,“对了,上次你跟他约会还顺利吗?怎么说?”
“还好,我们一起划船来着。”方兰不会将自己的难堪讲给别人听,一张嘴胡乱编造,“他念了诗,还拉了我的手,从后面抱住我。”
听了她说的话,子涵颇为意外,觉得李狗蛋似乎确实没怎么对谁这样上心过。
“可以啊方兰,进度简直突飞猛进啊!”子涵有种老母亲看孩子长大了的感叹,一拳轻轻捶在她左肩上,“你们两个这是确定关系了吗?”
她仍不忘初心,语重心长提醒道:“就算谈恋爱也不要荒废了彼此修炼,你们两个要好好互相帮忙提升,做一对正能量小情侣,争取早日飞升才好。”
方兰隐忍的恨意埋藏在暗夜中,强颜欢笑点头,“我先走了,明日中午,等我。”
“ok!”子涵对她比了个手势,往瑶山殿方向返回。
一楼房间一灯如豆,从中透出暖色的微光,里面安安静静的。
门被虚掩着,子涵轻手轻脚推门进去,看见已经卸了妆发的海棠披散着如云乌发斜卧在床边,一只手正轻轻地在熟睡的小安乐胸脯上拍着。
抬头见她进来,海棠冲她点头,回头看一眼孩子,小心翼翼地离开床边。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海棠给她倒了水,拉她到窗边的软塌说话。
“师尊布置的功课太难,在书室翻了会儿书就到了现在。”
海棠突然轻叹一声,说话声音也如叹息声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真好。”
“海棠,你似乎有心事。”子涵追问,“这段时间你们是否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我只是感叹,李公子、小江公子、你们三个都有自己的事做。从前在燕欢阁,我的目标就是要把歌舞练好,赢得男人的目光,走出来后,又做了母亲,我才发现自己是如此浅薄迷茫。”
“海棠,大家其实都一样啊。你不是喜欢唱歌跳舞吗?”
她认真想了一会儿,眼中含笑,“嗯。”
“那你就去跳舞唱歌,不要压抑自己,放手去做就好。”
“可我……”海棠有些犹豫。
“你在担心什么?”子涵双手握住她的一只手,用肯定的眼神看着她,“之前我给你的金子也够你用了,我们也可以帮你照应小安乐,你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
“好!”海棠感动点头。
想起时间不早了,子涵低声向她告别,登上二楼。房间还未点灯,只有床顶上的纸鹤在发着淡蓝色的光焰。
没想到才略耽搁一会儿就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床顶上的纸鹤闪了多久了,子涵赶紧催动灵力,向纸鹤打出一点信号。刚把灵力注入到纸鹤上,纸鹤身上的光立马暗了下去。
难道李狗蛋还真在等着自己回应?他为何突然对自己管理这么严格?子涵满心怀疑,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了他。
御剑离了龙吟山,独自赶了一天的路,李狗蛋找到一家乡野间的客栈住下。
说是客栈,实际上只是一套简陋的木质小楼,前面做些打尖的生意,若是有旅客需要借住,主人家就把后面多余的房间收拾好腾出来。
来人带着黑色眼罩,虽造型怪异待人冷淡,却出手阔绰,背着长剑,想必是修士,主人家少不得热情招待一番。
吃饭一向挑挑拣拣,李狗蛋随便捡了几口菜,便放下筷子不吃了。
主人家心疼浪费,便问:“仙长,可是有什么忌口?”
“不是,我一向如此,不用管我。”李狗蛋盯着两指间捻着的粉色纸鹤,每隔一秒钟,就往它身上输入一点灵力。
他锁着眉头,直到粉色纸鹤发出短暂一瞬的光亮,眉头才不自觉开了。
抬眼看见主人家还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候着。
“主人家不用管我,这些菜你们拿走吧,自己吃也好,喂猪也行。”
“哪儿能喂猪,这么好的菜。”主人家陪笑着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仙长可要先去歇息?”
“你们这里最近可有什么异常?”走向后院的脚步顿住,李狗蛋随意问了一句。
主人迷茫摇头。
看来,还得继续往西南远走。
不想被他掌控,子涵旋身跳向床顶的位置,想要把纸鹤带在身上,谁知蓝色纸鹤竟然像活过来一般,比她灵活多了,只煽动一下翅膀,就逃开她的抓捕。
她还不信了,一个小小纸做的鹤她还奈何不了了。子涵脱了外衣,撸起袖子,开始满屋子跟着纸鹤乱飞。弄得自己满头大汗,却始终碰不到纸鹤一点。
她算是服了李狗蛋了,他连她会想到把纸鹤带在身上这种情况都想到了。
瓦片上憨憨大睡的雪人被屋内的动静吵醒,用圆手揉揉眼睛,打起精神抱着藕芽儿似的白色臂膀,跟着她的身姿移动着眼神。
雪人最近很是好学,总跟着李狗蛋一起看书,不过识字后,它还是更喜欢看一些弟子间借阅较广的民间画本子,比如什么《霸道仙尊莫爱老娘》、《大师姐她馋我身子》这类的闲书。
它看得津津有味,一度沉迷,这些书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它的文化底蕴。
“什么死动静?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雪人歪着脑袋一直看,直到她准备脱衣服洗漱,才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