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护卫们一直犹豫着不愿动手,方兰柳眉倒竖,气急败坏对他们咆哮道:“你们几个竟敢不听我的话!”
“大小姐,并非是哥几个故意违逆你的命令……”其中一个人说。
“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啊,我们这也是为你着想。”
“是啊,是啊,她可不是普通人,这……大小姐三思啊!”
听见他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内讧,子涵心中冷嗤,暗悔自己识人不明,一腔热情换来了她这般恶意。
难道普通人就可以任她方兰随意侮辱打杀了么?
看样子,方兰也许从来就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枉她从前还以为她只是看起来有些刁蛮。
不想这人竟是个笑面虎。恐怕她打一开始就瞧不起自己,只当她是卑贱的奴仆,或许从前方兰对自己表现出的热情,也只是因为李狗蛋的缘故。
“方兰,杀了我对你百害无一利,你真的要因为一点小事就把我们两个都葬送掉吗?”
子涵左手抚上自己的脖颈,艰难吞咽下一口唾沫,“你让他们退下,有什么我们两个自己解决,不管是什么误会,我们也可以好好沟通,若你放过我,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也不会再跟你计较,好吗?”
护卫听了她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为难地看向方兰,又不知怎么劝她,显然很想赶紧从这趟浑水中抽离开。
方兰被两方人架住,觉得自己突然孤立无援,她愤恨地咬着一口贝齿,对他们摆手,“滚滚滚。”
“等等,把抑灵锁挂在她手上。”方兰叫住其中一个护卫,像是怕他们反水,笑着解释,“我又不杀她,你愣着干什么?”
“是。”
一声令下,子涵被护卫按着手强行套上一个冰冷坠手的手链。身上的网笼一被撤走,她就立马站了起来,手上的东西或许让她无法催动灵力,她不敢把后背留给方兰,看着她一点点逼近,自己一点点后退。
“翠花,弟子大比我没有机会和你较量,现在,请接招吧!”方兰向她优雅地拘了个决斗礼。
护卫撤走后,枫叶林深处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子涵试着催动灵力,发现这链子真的将自己体内的灵力抑制住了。
她只好被迫放弃运转灵力,紧紧抓住手中的救命稻草菜刀。
方兰说得冠冕堂皇,她虽未用平日里那把配剑,可她锁了子涵的灵力,还从护卫那里要走一把长刀。
“大小姐,那我们先走了。”
领头护卫带着几个小弟,心里盘算着出了画后就连夜逃离龙吟山,以免日后惹上麻烦。心里更是后悔接了这个差事。
他们是趁着值守弟子换岗的空缺时间提前进去的蹲守的,没想到刚从画中出来,领头护卫就看见了在书室值守的一个女弟子。
领头人心里有些慌,自己和这十来个弟兄被弟子撞见从画中出来,要是日后东窗事发,难免会追查到他们身上……
正紧张着,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领着弟兄们往外走,突然听见值守的女弟子叫了一声,“张家哥哥?”
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见熟人,领头人心神不宁地定眼在她脸上瞧了几遍,许久才认出她来。
“原来是茵萝妹子啊!他们说你和方大小姐一起被遴选上龙吟山弟子我本不信,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才多久没见,我简直认不出你了。”
他打着哈哈,心里的紧张放松大半。
他们都是同乡,碰见熟人茵萝,正好解了他心中担忧,男人朝身后其他小弟挥手,“你们知会龙吟山接待过我们的人一声,就说方家探亲的人已经走了。你们先下山等我,我跟茵萝妹子说几句话,随后就来。”
茵萝父母与这个姓张的男子同在方家做事,只不过茵萝父母是方家卖身的奴仆,可以任意差遣,张哥他们这些人则是按契约拿薪水的自由身。
“茵萝妹子,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哥几个来过这间书室啊。”
“好。”茵萝心里惦记着父母,乍见同乡倍感亲切,便一口答应下来,“张家哥哥,我的爹娘在家里……还好吗?”
男子的笑意突然僵在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小心问:“茵萝妹子,你竟不知道?”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皮塌了一瞬,提着心紧住呼吸,声音慌乱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张家大哥,我爹娘他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哎……大叔和大婶儿都没了。”男子长叹一声,语气遗憾,眼疾手快扶住茵萝将要站不住倒下的身体,“都过去这么久了,没想到方家竟然没派人通知你,连个信儿都没有。”
茵萝靠在墙上,闭着眼流泪,心中又悲又恨。方家哪里会把她一个奴仆之女当回事?恐怕根本不记得她究竟是谁的女儿,只把方家出了两个大宗门弟子当作炫耀的资本。
又或许他们的确给方兰发送日常问候书信时提到过这事,可方兰就算看见了,哪里可能会告诉她呢?
因为家人被拿捏这么久,她被迫忍受着方兰的折磨,咽下满肚子委屈,就是为了父母,为了弟弟在家能好过一点。
“我弟弟呢?”她抖着唇,抓他的手加重几分力道,“我爹娘到底是怎么没的?”
“哎,说来实在命运不济,前段时间方家庄子上遭了涝灾,大叔被派去前面抗洪,被大水卷走了,听说大娘知道后出去找他也没回来,小弟无人照看,也不知所踪。”
突如其来的噩耗将她打击得体无完肤,茵萝的眼泪干在眼里,她强颜欢笑着说:“没事的,张家大哥,他们或许都还活着呢,正好可以脱离方家的掌控。”
这话既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别人,她丢下男人默默走开,魂不守舍地迈出书室大门。
“唉……茵萝妹子。”男子愣住,伸了伸手复又放下,“节哀啊。”
雪人一直悄悄跟在子涵身后,到了书室他无处藏身,又无法进入画中,只能将自己隐没在堆满积雪的红皮墙根上。
太阳都已经快要落山了,还不见人出来。
“女人,你最好马上出现在我面前!”
雪人等得不耐烦小声逼逼着,一边偷偷拿那双黑黝黝的眼往那幅画上瞧。
子涵的左臂上已经被方兰划中两刀,其中一道伤口深可见骨,血红的皮肉向外翻开着,她根本不敢去看,只怕自己看到后会因为恐惧而晕眩过去。
一直秉承明哲保身的生活态度,她何曾受过这样的伤。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被锋利的刀口划开身体是这般的痛。
无法使用灵力为自己疗愈,她只能咬着牙生生挨着巨痛,胳膊上的血一直在流,打湿了她一侧蛋壳青的衣裳,又紧紧黏腻地贴在身上。
而方兰始终稳坐高台,毫发无损。她提着刀,索命厉鬼般慢悠悠向子涵靠近,准备继续猫逗老鼠似的搓磨她的身体,进一步打压她的求生欲。
长时间的失血让子涵身体感到一阵彻骨寒意,她一边用手里唯一的武器菜刀格挡住方兰蕴了灵力的攻击,一边往来时的入口处后退着移动。
方兰紧追不舍,跟着她一路砍杀。到了现在,子涵是不可能天真地认为方兰会遵守刚才所说,不杀自己的鬼话。
恐怕只要自己倒下,就会被方兰折磨致死,再用什么方法毁尸灭迹。
拉开一丝距离后,她转身拼了命地往前跑,不断流出的血迹染红了一路上枫叶铺就的棕红色地毯,即使她双腿发飘也不敢有一丝懈怠。
生活很美好,我不能死!她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耳边只剩下心脏扑通的狂跳声。
没跑多久,耳朵就又敏锐地听见身后方兰挥刀划破空气的声音,子涵动作一向敏捷,可是失血过多让她身体动作难免迟钝,她没来得及转身防御,后背就正中方兰一刀。
或许是在折磨她这件事上得了些趣味,方兰这一刀没有下死手,否则她当即可能就会自右肩被劈成两段。
可那道伤又长又深,从她的右肩一直划拉到左腰。子涵感觉后背先凉后热,而后是一阵巨痛,她的身上的血溅瞬间到方兰的脸上。
精气神耗费到了极限,子涵直直向前栽倒,手也没有力气支撑摔倒的身体,脸上娇嫩的肌肤在干燥的枫叶上搓破一大片,鼻腔里涌出一股热流,涓涓流起鼻血来。
她像一只垂死挣扎的秋后蚂蚱,浑身都在痉挛着,趴在满地的红色枫叶上绝望地看着身上的血洇开,一点点加深了周围的红。
乌黑色的瞳孔失了往日的神采,逐渐模糊放大,她的脑子里闪过父母充满关切的脸,还有李狗蛋带着几分讥笑的脸,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傻。
真的就这么狼狈地死了么?她还没有看够世间的风景人情,好不甘心,可是又无能为力。
“就这两把没毛的刷子,还以为你有什么真本事呢!”方兰在地上拖着刀,划拉出刺耳的声音,如索命的厉鬼,脸上是刚刚砍伤她溅到的雾状的血,一步步向她逼近。
意识逐渐涣散,她说不出话,无力再反驳,只能接受着方兰对她身心的双重折磨。
印着月光的刀面上还挂着她的血,在她脸上反射出一道残忍的冷光。
刀尖已经一点点逼近她的侧颊。
“小贱人贯会勾引男人的。”方兰翘着嘴角冷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装模作样地勾引师尊,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少主搂搂抱抱,你还真是有点本事,这方面我是自愧不如啊!”
身体一点点失温,还好她已经听不见方兰的声音了,否则挨骂不能还嘴,这对一个将死之人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一直等到天黑,蹲在墙根的雪人也不见子涵出来。
它感到有点焦虑,“女人,你最好不要有事。”
突然灵光一闪,雪人召来一阵妖风,拼命把屋外的雪花冰晶一起往书室内吹,书室两扇大门被大风猛地推开,一排窗户不停地拍打着木框,架子上很多书册尽被卷掉在地上。
偶然得知家破人亡的消息,茵萝跑出去躲在没人的角落哭了一阵,后来被心中的仇恨代替了悲伤,重整心情,复又返回无人值守的书室。
既然没了家,那她便从此再也不用受方兰的掣肘,龙吟山弟子的身份就是她唯一的倚靠。
她本木愣愣地坐在圈椅上值守,突发的变故让她收回心神,赶紧蹲在地上把被风吹掉下来的书册一本本整理好,重新放上去。
整理好书架后,茵萝正准备将两扇门从内合上,突然被外力猛地一推,差点往后栽倒。
本就心情不佳,她脸上蕴着化不开的惨淡愁云,抬头定睛看向来人,却突然愣住,心跳错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