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去蛇身，出现在星灿面前的，已是个小少年了。
那颗巨龙的魔核确实让龙龙成长了许多。
与第一次见面时的矮小不同，此时龙龙的个头已经长到1米6左右，只比星灿矮一个头了。那张精致的脸也退去稚气，显露出少年的俊秀来，只是身形依旧瘦弱。
“龙龙，你看上去有人类十三四岁大了。”星灿上上下下打量着，说道。
龙龙罩上黑斗篷，点头：“那颗魔核中的能量非常充沛，我只消化了一部分，就让我长大了很多。我有预感，等我完全消化掉，我会立即成年。”
成年，这曾是龙龙三百多年来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在巨龙魔核的帮助下，终于不再遥不可及。
淡然如他，此时心绪也是波涛起伏，激动难以自抑。
“恭喜你，龙龙！”
星灿也很为他高兴，他是知道龙龙对于成年的执念的。一开始，龙龙就是因为蓝星的菜谱能帮助他长大，而与他约定帮他做一具身体的。
如今，成年的希望近在咫尺，或许，龙龙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厨艺教授了？
想到这里，星灿略略惆怅起来。
但很快，他振作精神，道：“龙龙，既然你不打算马上离开的话，今晚要不要去福海村？”
从海妖集市回来的时候，时间就已经接近黎明了。而龙龙吞下魔核后，挣扎了很久，已是日上三竿。
再等一个下午，便是福海村举办海月节的时间了。
龙龙点点头，从福海村借的船还塞在法师塔的地下室，还没还回去呢。
“下午开始炼化魔法材料，给你做身体。等到晚上，就一起去福海村。”龙龙很快安排好了今日的工作，“如果顺利的话，你可以在第三天的黎明得到一具新身体。”
平淡的话语里，蕴含着让星灿欣喜的内容。
于是，午饭过后，龙龙便进了实验室，开始专注于他的炼金工作了。
*
今晚的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已然是一轮完满的紫月。
在魔魅的紫月的映照下，星灿敏感地感受到空气里的躁动。
——那是月光下的魔兽，它们变得活跃了。
在星灿的提议下，一人一魂选择走路去福海村，并没有选择使用空间魔法。
福海村对海月节非常重视，站在法师塔前往下望，星灿看到福海村的位置，正是一片灯光。微凉的海风里还传来村人们的欢声笑语。
这样的景色也是难得一见呢！
在一路的虫鸣声里，龙龙和星灿便来到了福海村。
“法师大人，您果然来啦！”村口，清秀的少年跳了出来，正是拉新。
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笑呵呵地看向龙龙：“村长特意让我在这儿等您呢！”
“辛苦你了。”
拉新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您先跟我去休息一下吧，村里的庆典还在准备呢！”
他诚惶诚恐地在前面带路，路上遇见的每一位村人都毕恭毕敬地朝拉新行礼。
直至将龙龙带到一个干净的屋子后，拉新先下去了，他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
“龙龙，他们都好崇敬你。”星灿感叹道，“你以前都怎么跟他们相处的，让他们这么崇拜你？”
星灿凑近他的脸，一脸揶揄，却看到斗篷下龙龙臭着那张漂亮的脸。
嗯？他说错话了！？
“不是我。”龙龙的声音沉闷着，脸上的表情更臭了，“是摩泽。”
“？？？”
“什么意思？”
“他们以为我是摩泽。”龙龙继续道，“摩泽从前来这里帮过他们。”
“啊！？摩泽居然会帮普通人？他不是大坏蛋吗？”星灿吃惊极了。
“法师塔的核心一般会藏在法师塔最隐秘之处，但摩泽的法师塔核心却放在人人都可望见的塔顶。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龙龙垂下眼帘，遮住眼眸中的复杂。
“是因为自恃强大，以核心为诱饵，黑吃黑？”不怪星灿如此揣测，在他心目里，摩泽着实已是从头黑到尾了。
“并不是。摩泽的法师塔是在两百七十五年前建立的，从一开始，法师塔的核心就被存放在人人可见的塔顶，散发的光芒能刺破整片希泽海。而在这两百七十五年间，希泽海的渔船从未偏离过航线。”
摩泽是笃信黑暗的黑法师，他的法师塔不设一盏烛火，却在法师塔的塔顶为海上人留了一缕光明。
所以，将龙龙认成摩泽的这些福海村的村人，会称呼龙龙为：来自灯塔里的法师大人。
“他有这么好心！？”星灿纳了闷了，一个邪恶到拿活生生的人当实验品的黑法师，居然专门以法师塔为指引灯塔，为海上的渔船指引方向，该不会藏有什么阴谋吧？
“这里是他的故乡。很多年前，他也是在海上打渔的少年。”龙龙垂着眼帘，声线听不出一丝情绪。
星灿讶异极了。一直以来，因为龙龙的缘故，摩泽在他心里的印象已经固化成邪恶的大反派了，其形象参考《蓝精灵》里面目可憎的格格巫。而今才恍然，大反派也是有童年期的。
“我一直搞不懂摩泽。他以法师塔为这些卑微如尘的人指引方向，似乎拥有一副良善心肠；但这不妨碍他拿这些人当实验品储备，毫不犹豫在他们身上做危险致命的实验。你们人类都是如此奇怪吗？”
龙龙抬眸，沉静的目光落在星灿的脸上，翡翠绿的眼眸清澈如洗 ，里头没有善恶，只有好奇。
星灿默然，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摩泽的行为。
最后他道：“可能，他以法师塔指引方向，是为了打消他心底拿人做实验的心虚？也可能，他冷硬的心底确实还存着最后一丝良善？”
作为一个乐观的人，星灿希望是后一种可能性。
他希望哪怕再恶毒的人，心里也能存有一片净土。
那将是人性的最后一缕微光。
龙龙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拉新就来请龙龙参加庆典了。
说是庆典，其实更像篝火晚会，大家凑在一起吃吃喝喝，载歌载舞。
村人们拿出家里珍藏的食物，比如黑面包、牛奶、鸟蛋、酒……
没错，不包括海鲜=_=
这些都是村人们去城里卖了海鲜，换来的珍贵的食物。
“法师大人，请不要跟我们客气，尽情吃喝吧！”
那些村人脸上都是热情的笑容，他们给出了自己能力范围里所能给出的最珍贵的东西了。
龙龙拿了一块黑面包咬在嘴里，咬得嘎吱嘎吱响。
“ 不管多少次，我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这里的人能把面包做成凶器。”星灿叹息着，在龙龙身边坐下。
龙龙面无表情地嚼嚼嚼，腮帮子微微鼓起，被火光一衬，看上去竟有些可爱。
篝火在海风的吹拂下微微扭曲，村人们便手拉手围成圈，将它围在了最中心。他们笑着，跳着，唱起了这片海域代代相传的歌谣。
“仁厚慈爱的希泽神哟，
祂从九天之上降临，
伴随治愈的神灵之雨，
祂将身体化为大泽的岛屿，
无数生灵在祂身上繁衍生息……”
村人们将歌谣唱了一遍又一遍，星灿听得有些入迷。歌谣讲述了一个关于这片大海的神话故事：
一位名为希泽的神灵见大地上的人生活得艰难，便牺牲了自己。祂将自己的骨架化作海上的岛屿，身上的血肉化作海里的鱼，以此使得土地上的生灵有了生存的土地，有了食物来源，得以生存繁衍。
这便是，这片大海名为希泽海的缘由吗？
唔……就是故事情节诡异得有点眼熟。盘古开天魔法世界版？
听懂了故事的星灿转头看龙龙，感叹道：“龙龙，你们神话里的神也很仁慈呢！”
龙龙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黑面包咽下去，嚼得腮帮子都隐隐作痛了。他很不高兴，便和星灿讲了另外一个版本的神话故事。
“神话的真相是，希泽是一条接近神阶的黑龙。祂试图突破这个世界的限制，吞噬生灵以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可惜芙莉亚魔法女神发现祂的行为，向祂降下了神罚。于是，祂从天空上落到这片海里。祂的龙血使得这片海域里的生灵蜕变为魔兽，祂的尸体成为很多生物的食物。”
星灿：囧
所以，真实故事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而后“一鲸落，万物生”？
“如果我是祂，我会更小心，更耐心地蛰伏，等待一个机会，然后一击必杀。”正如他对待摩泽那样，蛰伏着等待时机，直接抹除摩泽的存在。
兴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龙龙有些微熏了，翡翠绿的眼眸透着些锐利的冰冷。
星灿注视着他，却笑了：“龙龙，你说的没错，做大事，就是要沉得住气！只有耐得住寂寞，才能收获最甜美的成功哟～”
龙龙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野心勃勃，心思阴暗。”
毕竟，故事里的黑龙也是个为了力量要吞噬万物的大坏蛋呢！
星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会呀！我可是你这边的人呢！怎么会和你唱反调！”
回应星灿的，是龙龙又一声冷哼。
星灿嘻嘻笑了，岔开话题：“你给我讲了一个神话故事，我也给你讲个我们那儿的神话故事吧！”
“传说，世界上有一条巨大的黑蟒，天生就具有可怕的力量。天上的天神蔑视他的粗鄙，又畏惧祂的力量，于是趁祂年幼弱小的时候，把祂扔进了深渊里镇压。结果祂的身体越长越大，最后大到能将世界都环绕一圈。这时，天神们感觉到威胁，就想法设法地要除掉祂。祂便为天神带来了诸神黄昏，啃食了支撑世界的世界树，最终与天神们同归于尽了。”
“龙龙，听了这个故事，你有什么感想呀？”
“那条黑蟒还是不够强大。”龙龙皱着眉头下结论。
“可是世界上的生灵那么多，世界之外还有世界，总会遇上比你更强大的人。”星灿反驳他，“照你这么说，强到哪个地步才算得上强呢？”
龙龙哑然，他不知道怎么反驳。沉默了一下，他问：
“那条黑蟒有名字吗？”
“有哦！祂叫耶梦加得，意为吞噬世界之蛇。”
……
这天晚上，海风微凉，黑暗的海平面上亮起一盏盏烛火，那是夜归的渔夫。
遥遥的悬崖之上，法师塔塔顶再次闪烁起五彩的光芒，刺破了整片希泽海。
它们交相辉映，像是地上的星星。
龙龙收回法杖，抱着自己，睡着了。
睡梦里，他看到一条环绕整个世界的黑蛇，祂在啃食一株支撑天地的世界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