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兮重新回到包厢，见程池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仍没有离开的打算。
她正准备开口告辞，程池先她一步开了口：“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宁玉兮愣了愣，干脆坐下来，脱口而出：“我可不会不告而别。”
话刚说出口，她立刻察觉到什么，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烦躁，她别开程池的眼神，把手伸向手机：“那个，其实我也打算走了，一会儿还有点别的事。”
“可以陪我吃完这顿饭吗？”程池望着她，眼睛里的冰冷融化了，如深潭那般幽深，褪去了强势和难以捉摸，覆上一层与他英气逼人的长相相违和的忧郁和哀怨，不太明显，但足以触碰到宁玉兮某个难以言明的点。
“我有话对你说，”他补充了一句，“工作上的。”
宁玉兮犹豫地坐下：“哦好。具体什么事儿？”
“官司打赢之后，你不是需要一份工作吗？”程池问。
提起这个，宁玉兮又想起昨天被放鸽子的事，她吃了一口菜，漫不经心地说：“嗯，对啊。这个我可以……”
程池发出邀请：“有兴趣来我的公司吗？数字烟花的项目对你来说是个转型的好机会。”
宁玉兮看向他，心里犯怵。
自从禁烟花政策施行之后，烟花产业发展越来越不景气，且燃放越来越局限，如果通过AR技术推动烟花产业转型，不仅环保，还能让更多的人看到她设计的烟花秀。她此前不是没想过这点。
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她却犹豫了。说实话，如果公司不是程池的，她倒是愿意尝试着去做。
她现在没有勇气去尝试一个对自己来说陌生的领域，尤其老板还是程池的情况下。
“不用了，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我会尝试一下。但是现在就算了。”她拒绝道。
程池挑了挑眉，淡笑了一下，调侃道：“你不会是因为我，才不想做的吧？”
宁玉兮表现得很坦荡：“怎么会！”
她曾经有个同事，因为业务水平不过关，被总经理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把人排挤辞职，那时，宁玉兮还只是个进入公司的小职员，没看懂这其中的门道，直到那人离开，她才听同事说起这件事的缘由。那件事给了她极大的阴影。
如果她去了程池公司，面对那个相对陌生的领域，她要是没有尽快掌握数字烟花的要领的话，让程池起了想把她撵走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心思，对她勾心斗角旁敲侧击，光想想就让她头皮发麻，更别提那场面……
实在是太令她……难以接受了。
程池收敛笑意，定定地看着她：“以你的创造力和能力，来繁星接手数字烟花项目是绰绰有余，当真不愿意试试吗？”
宁玉兮受宠若惊，放下筷子，谦虚道：“程总可真是慧眼识珠呢，可是我现在还真没那个打算。”
好一会儿，程池都没有说话。
两人一时无话，包厢里安静极了，只听得到轻柔的钢琴声在缓缓流淌。
宁玉兮最先忍受不了这种气氛，她主动开口打破宁静：“这钢琴声还挺好听的……”
程池:“……”
过了半分钟，程池轻轻开口：“喜欢吗？”
宁玉兮夹菜的动作一僵，幅度很小，却仍是被程池用玩味儿的眼神尽收眼底。
宁玉兮表面平静淡如水，实则心底有个怪兽在慢慢苏醒。程池的这句“喜欢吗”轻描淡写，却唤醒了她压抑在心底的部分记忆，想起了印象里好像曾与他一起听过这首钢琴曲。
在这样的氛围下，他的这句“喜欢吗”无疑是暧昧的，反感的情绪堵在她的心口，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就输了。
她不能像个莫名其妙的疯子一样。
既然接受了程池的帮助，也意味着告诉自己也告诉他，她不会纠结于过去的事。
她要像他一样坦荡，如果需要的话，她可以心平气和地跟他谈起他们曾经恋爱时的样子有多不成熟，而不是谈之色变。
宁玉兮没有看他，像没事人一样回道：“还行，不是很喜欢。”
程池微妙地察觉到她的异样，轻哂一声：“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官司打赢之后，找工作会容易很多。”宁玉兮故作轻松地露齿一笑，水灵灵的眼睛好像会发光，她开玩笑似的说，“后面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程老板！”
她的笑容很明媚，却没有给程池带来一丝快意，他微微歪头，声音沉静，情绪稳定却不容置喙地提了一个要求：“可以不称呼我为程老板吗？”
宁玉兮微微愣神，她表情有些不自然，即使程池极力压制，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从他胸腔里散发出来的一丝不悦。
“玉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他主动开了口。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宁玉兮藏住发白的手指关节……
手机铃声及时给她救了场。
是苏叶打来的。
她有了不理会他的理由，假装轻松地问了句：“不介意我接个电话吧。”
程池示意她随意。
宁玉兮接了电话：“喂，叶子。”
“兮兮，我看到微博热搜了，怎么回事儿，很不顺利吗？”苏叶担忧地问，“你还好吧？”
宁玉兮宽慰道：“没事的叶子，周一开庭，官司打赢之后，一切问题都能解决了。”
苏叶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昨天忙着写教案都没怎么刷手机，还是今天早上听同事提了一嘴，忙打开手机一看，吓了我一跳。”
宁玉兮抿了下勺子：“是吧？我怕当时看到也吓了一跳……”
“嗯。对了你跟程池怎么回事儿啊？我在网上看到你俩的新闻了哎……”
嗯?
空气仿佛不会流动了，宁玉兮的位置离程池不远，苏叶的声音穿透手机清清楚楚响在两人耳边。
宁玉兮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程池，否则她一定不会当着他的面把电话接起。
她尴尬地偷偷朝他瞥一眼，只见程池略感好奇地目视着她。
她紧了紧手机：“什么怎么回事儿啊？”她是真的不知道苏叶在说什么，按理说，苏叶不可能知道她和程池现在在一起吃饭吧？顾言宝都不知道。
“你俩上新闻了都。”苏叶说，“还是在医院里，是你去医院拆石膏那天吧？程池陪你去的？”
宁玉兮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这又是什么情况？
她头晕目眩地挂断电话：“叶子，我现在在外面有点急事，回去再给你打电话。”
宁玉兮有种想直接搜索她和程池到底上了什么新闻的冲动，但当事人之一就坐在旁边，于是她决定带上他一起，暗示道：“那个，叶子说我俩上新闻了……”
宁玉兮低头划拉了一下苏叶发给她的新闻。
视频就两分钟，完整呈现了她和蛏池在医院那天的整个事情经过，视频结尾，是她一闪而过的笑脸。
最难堪的是上面的字幕——“繁星集团总裁程池疑似带女友产检，跟路人起争执”！
宁玉兮差点把刚喝的水吐出来，叫道：“这这……这新闻怎么乱写啊，太离谱了吧？”
“抱歉，连累到你了。这事儿冲的是我，与你无关。”程池歉疚地看着她。
宁玉兮仰头又喝了一口水，口是心非地说：“没事儿，又不是你一定要我去帮你的，是我自个人儿过去撞枪口的。”
程池哑然失笑：“不必这样说。”
看着他的笑脸，宁玉兮恍惚着，他的话好像跑了两圈，才跑进她耳朵。
按理说，他们所在的不是娱乐圈，这种谣言应该只是小范围传播，毕竟她到现在才知道有这么个新闻。她自我安慰地想。
想了想，她顺口问：“这事儿既然是冲你来的，不会影响到你吗？你不澄清一下？”
程池思索片刻，沉声说：“影响不了我什么。不过——反倒可能会影响到你……”
宁玉兮没想那么多，以为他指的是被她男朋友看到，她轻松地应道：“这也没什么，我到时候跟我家人和男朋友解释清楚就行。”
程池淡漠地看着她。
宁玉兮找了个理由问：“可是你不怕被你女朋友误解？”
程池沉默着，半晌才开口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有女朋友？”
宁玉兮顿时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把自己潜意识里的疑问又一次搬到台面上来：“我记得你那天发消息跟我道歉，说你认错了人？我还以为你有女朋友了。”
闻言，程池原本平淡无波的眼睛泛起涟漪，闪过精光。
宁玉兮没注意到他的微妙变化，反而意识到自己不太对劲，忙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每次看到宁玉兮离开的背影都让他难以抑制内心把她据为己有，藏在只有自己看得到的地方的冲动。
在宁玉兮即将走掉的那刻，他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宁玉兮困惑地看向他。
他失神片刻，又镇定地松开，找了个理由说：“抱歉，抓错了，我拿手杖。”
“……哦。”宁玉兮看了眼他腿边的手杖，多此一举地把它移到他手边。
程池手持手杖站起来：“这两天我去江城出差，你有什么需要带的可以跟我说。”
宁玉兮木讷地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