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在白布之下，从那么高的楼摔下去，身体还会完整吗？

陈敏豆仁的脑子不想要明白，但她又知道，女儿不可能完整。

接近三十米的高度，人下去了就没了。

医院开出死亡证明，要签字确认。

可是她已经什么也做不了了，除了坐在医院走廊那哭，什么也不会做了啊，字不会写，路也不会走。

一个人架不起她，两个人架不起她，三个人终于将她扶到墙壁。

似乎只要能一直哭，哭到出现幻觉，就可以不接受黑发人离去的事实。

“医生！她行的！她没事的，她还活着，梓芊还在的！她还要起来参加高考的！你们把她带到医院来作什么！你们都是什么牛鬼蛇神！”

不愿相信。

撒泼打滚，如孩童般哭闹。

她失智，寻回幼年的本能，以为大人听到幼童的苦恼，就会回应。

她忘了，忘记自己是个半老中年妇女了。

医院里站着的白褂医、蓝衫警，还有丈夫，他们无一不是站在原地看着这个半老的“孩童”的胡闹、无理要求。

失态而已，能理解的。事不关己的旁人，默默瞧着地上的翻滚的肉虫，他们还有要进行的工作，既然这个做不成，那就找其他相关人士。

他们找到了丈夫，丈夫含泪签下了女儿的死亡证明，扭过头去，离开了“孩童”妻子，身影淹没在门口。

后代结晶的破碎，说明着，他们这个家即将家不成家......

*

失去黑发人一段时日，陈敏依然日日以泪洗面，她想啊想，就是不愿意接受，女儿离去的现实，对于报告说是自杀的，更是非常不认可！她认为这一定是某种恶劣的因素导致的！她可爱乖巧的女儿不会轻易放弃生命，抛弃养育她这么久的家，还未报恩，还未给他们防老便自私的离去！

梓芊不是个自私的女儿！

她肯定是别人害死的！

申诉！她要申诉！

气势汹汹地闯进派出所，大声呵斥着警员的敷衍塞责，要求他们撤销定论，重新彻查。

可不管怎么折腾，结果依然是自杀。

她不甘啊，怎么会甘心，在她的主观认识里，女儿就不是个会自杀的人！永远也不会！

她托了一切可托的关系，在网上没日没夜的寻求帮助，以前不会用的电脑、网络也突然学会了，帖子发了又发，聚集了些不明所以的“好心人”，他们帮着转发，帮着编织更“有效”的“女儿被害论”。

她很满意这些“好心人”，认为事实就像网络推理的那样，女儿不可能就这样无缘无故地离去。

至始至终，她都认为是外界的原因才导致悲剧的发生。

他们掀起了浪花，成了社会的茶余饭后的舆论，人们都用主观看法，臆测着到底谁是凶手。

是啊？到底谁是凶手？谁又不是凶手？

风波沸沸扬扬一月，在即将更上一层楼之时，他们的帖子、文章、论坛，全都被删了个遍。

陈敏得知哀叹苍天无眼时，警察上门了，他们阻止她继续散播谣言。

忒！怎么可能阻止，她还要重整旗鼓，继续为女儿找出真相呢。

愤怒、不甘，她彻底把这群警察视为罔顾事实、不公正的魔鬼，她要告到更好的机关里去！

可结果是......没有任何下文。

而那帮“好心人”也被神秘力量给遣散，消失地无影无踪，任由她再怎么写，怎么发，都掀不起半点水花。

*

她埋怨着社会的不作为，走投无路下，找到了装神骗鬼的大师，心甘情愿地被骗取积蓄。

大师说着她爱听的话，顺着她承认她认为的事实，她认为大师一定能帮她找到真凶和真相。

她跟着大师吃斋念佛，给足了诚心诚意的香油钱，日日如此，肥胖的身躯和发黄的脸色居然得到改善，她信念更忠实了。

不久，她得到了大师的指引：“你已不需要我，缘即在不远处，你自会寻得答案。”遂，留下一张充满童趣的名片，上面印有“柏云子求姻缘、化执念、算塔罗......请拨打电话1x8205628xx ”便销声匿迹。

陈敏很相信那位大师，即使看着那童趣之极的名片，也依然相信大师是为了自己好。

她兴匆匆地找到这位“缘”——柏云大师。

电话拨通后，接电话的是是个有点懒散的男人，说话悄悄皮皮，自称为“柏云子”。

陈敏与柏云子打了招呼，默认柏云已经知道一切，便开门见山把心愿一股脑告知，哭哭啼啼地诉说着要怎么样做才能让女儿“沉冤昭雪”，把电话里头人搞得一愣一愣的。

不明所以的柏云耐着性子问完她的前因后果，就知道这女人被骗了，被骗得彻彻底底。

首先，他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大师，他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臭占卜师，名片在s市的某家超市里就能随便拿到，好多人都当无聊广告。

第二，他更不是什么拥有神通广大的才能，可以为别人的女儿抓住“凶手”，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市民！最多懂的心理学多一点，可以安抚人心罢了！真没那么神！

哎。柏云边听边叹气。现在他只能拿出平时接待来算塔罗牌的那套术语装作高深，把陈敏引去曾经帮过他的悲思店。或许也只有那里能够真的帮助这个可怜女人一把了。

......

至此，约定的回忆浓雾褪去，悲思店的仪式结束。

小宁、张馨月、陈敏一同醒来。

陈敏泪流满面，现在她知道女儿的“凶手”是谁了。包着纱布的那只手抹掉咸涩的眼泪，尾指的伤口很痛，但的心更痛。

她摇摇晃晃地从椅子支起身体，摸黑着想要赶紧回去寻找凶手。

张馨月和小宁并未拦她，毕竟已给过报酬了，就在那黑皮包里。

小宁打开了灯，让昏暗的店面重新回到营业状态，叮咚，装在门口的铃铛响了，是陈敏推门而去。

张馨月拉开椅子优雅地坐下，双腿交叠，拿过黑皮包拉开，未处理好的断裂尾指的血腥味扑面而至，是陈敏的。

悲思店收的报酬从来不是钱，要的是每个想要“故事”人的残肢，给的越多，细节越清晰。

陈敏显然是惜命的，只给了一截断指。

见此，张馨月并无波澜，只将包里的指头随意丢弃在深不见底，没有垃圾袋的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