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野》/Chapter.35
听到那声傲慢无礼的语调,云织悬着慌张的心才渐渐落下。
没等到他回应,她才会潜意识地以为他出事了。
“你现在在哪儿?我把车钥匙还给你。”
云织顿了下,抬手利索地绾起丸子头在脑后,米色的针织中长外套搭在手腕,拿起手机,边说边推开卧室门,关灯,往楼下走。
“在家。”
电话那头,傅燃淡淡地甩了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在家?
云织脑袋转了下,自己有些不能理解了,在家,还这么大晚上打电话过来找她要备用的机车钥匙。
隔壁也是他家,沈岚隔壁也是他家。
云织脚步顿了下后,抿抿唇,拧眉不确定地询问具体位置:“鹿尾巷还是西河村?”
西河村是沈岚住的城乡结合部的地方。
“都不在。”
忽而,手机里传来的不咸不淡声,一串钥匙插进门孔扭转发出清脆地“咔嗒”声,推门声,关门声紧随而来。
“你......”
云织眸光微愣,欲言又止,先前听闻傅燃的父母离婚,莫不是他去了她妈妈那边。
此刻,她已经走到大门口,瞧见卷帘门拉了一半下来,她低头弯腰走出去,寒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嗯?”
另一边,亮堂安静的公寓内,傅燃在玄关换好拖鞋走进去,脱掉外套随意仍在沙发上。
“你说什么?”
没听到云织的完整话,他再次问。
傅燃把手机放到台面上,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矿泉水,拧开,灌了大半瓶。
很爽。
“......你是在你妈妈那边住吗?”
云织做好心理准备,怕触及少年的陈旧伤疤,她那温柔软糯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傅燃喝水动作停住了。
安静氛围里,突兀的嗤笑声。
在云织听起来,声音很弱很弱。
少年的呼吸声很沉重,又讽刺。
云织心里咯噔一下。
“我妈,她要再婚了,我去住,挺给人添麻烦的。”
轻飘飘无所谓的自嘲话从傅燃口中说出来,竟然让她心生怜悯,心脏某处绞着一丝痛意。
夜幕低垂,昏黄的路灯,树影重重。
云织鼻腔莫名一酸,宋枝樱说她不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有时候还挺冷漠的。
两人都没说话。
“织织,对不起啊,我来晚了,等很久了吧。”
不知何时,陆寒深已经赶回来了,瞧见云织站在屋檐下一动不动,还以为是她又生气了,连忙下车后就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
云织一只手捂住手机听筒,浅笑摇头:“没很久。”
“走吧,我送你过去。”
陆寒深伸手过去拎过她的电脑包。
云织没拒绝,顺势给他。
“我打个电话,很快。”
她伸出食指指了指她左手放在耳边的手机。
陆寒深点头:“嗯。”
云织下了台阶,走到树下,她偏头望了眼等自己的陆寒深。
因为傅燃的一句:车钥匙在她那儿。她竟然忘记了陆寒深要送她回西河村。
“车钥匙,你着急要吗?”
电话还没有挂断,云织询问道。
好一会儿,除了呼吸声,没有任何回应。
“阿燃?”云织试探性喊道。
“着急要,你给送?”傅燃轻笑了下,语气漫不经心。
云织抿抿唇,目光再次落在了风尘仆仆回来接她的陆寒深,温吞说:“要不我把钥匙给陆寒深吧,你回来找他要,我过些天可能要去市区,你......”
她要去见她的研究生联培导师,以及宋枝樱给她介绍的培训班兼职。
“云织。”
云织的话还没说话,少年那低沉磁性的嗓音传过来,打断了她。
她忽地捏紧手机,喉咙一紧,眸光微动,心一颤:“怎,怎么了?”
另一头,躺在沙发上的傅燃鬓角浮起一层薄汗,突然佝偻着背,一阵胃疼到痉挛,抽着疼,他强忍笑道:“陆寒深长,陆寒深短的,云织,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大晚上打电话来真想让你给我送车钥匙,借口而已。”
“我......”云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没察觉到傅燃不对劲。
紧接着,他继续说,一字一顿。
“姐姐啊。”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嘟嘟——”
一阵挂断后的提示音刺激到云织的大脑皮层,每个记忆神经元细胞都充斥着那句海子的经典语录。
傅燃,他,没说完。
完整的内容是......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陆寒深极其有耐心地等着她打完电话。
云织走过来,神色凝重。
“陆寒深。”
“现在回西河村吗?”陆寒深见她一副愁容,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
云织纠结了半天,深吸一口气,眼神很坚定望向陆寒深。
“你知道,傅燃现在住哪儿吗?”
......
“喂!阿燃,我打电话让江月给你送药了啊,一会儿就来,你给人开下门啊!”
钱一航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突兀响起,跟个过年放炮声儿似的,贼洪亮刺耳。
傅燃的突然一阵胃痛过了,缓了会儿,半仰在沙发上,“死不了,送什么药,没事找事干,让她别来,没空给她开门。”
“你就死犟吧啊!前几天喝太多酒了,看你老是按你胃部,肯定伤胃了,今儿晚上人皓宇回家碰见江涛,问他你晚上是不是不舒服,在他们家吐了两回。”钱一航说话跟机关枪似的,一顿输出。
“......”傅燃捏了捏眉心,头晕晕乎乎,嗓子忽然又干涩得疼。
“行了,没事就挂了。”
一听,钱一航急了:“诶诶诶,先别挂,你晚饭吃了没,没的话,我现在给你打包一份盖饭送过来。”
嘈杂的网吧内,钱一航摘掉耳机,拿起桌上的身份证,起身朝门口走。
旁边正在操作游戏的紫毛见人离开,急了,拉下耳机,大喊道:“航子,打一半就走,不够兄弟啊!”
钱一航不屑扫了眼紫毛,语气不好:“滚滚滚,谁他妈跟你是兄弟!”
“想吃什么盖饭,咖喱鸡?蒜香排骨?”钱一航边走边说。
“行了,我已经吃了,”傅燃瞎掰,闲闲道,继续说,“你继续玩儿,挂了。”
“诶!阿燃!”
“喂?——”
“喂?——!”
“靠!”
钱一航站在原地,火冒金星,气得上接不接下气。
不知道是不是脑袋晕的缘故,傅燃蜷缩在沙发睡着了。
“叮咚——”
“叮咚——”
傅燃是被一阵门铃声吵醒,他忽然睁开眼睛,双眸透露烦躁,他低咒一声。
他捞过茶几上的手机摁亮,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四十六分,睡了四十来分钟。
燥是因为他梦见了云织,葬在火海里,他想去救她,结果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
是陆寒深,比他先一步救起云织。
少女还很感激陆寒深,甚至要去吻他......
就在两人要互相触碰彼此时,傅燃吓住了,直接惊醒了。
烦是因为钱一航这个憨批,大晚上的喊人来送东西,折腾谁呢!
傅燃套上拖鞋起身,烦躁地抓了两把鸡窝头,走到玄关,一边打开门,一边发泄自己的不满。
他鼻腔有点儿堵,说话声音低沉。
“江月,你几岁啊!能不能懂点儿礼貌,一大晚上摁个锤子。”
他掀起眼皮那瞬间,正眼直视站在眼前的少女,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四目相对,傅燃喉结上下滚了滚。
“看到我,很惊讶?”
倏尔,云织踮起脚尖,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下傅燃那被碎发遮住的额头,眉梢上扬,弯弯唇角,双眸清澈明亮。
少女的脸颊和鼻尖都冻得红润,盘起的头发丝有些凌乱,落下几缕发丝在鬓角处,脖子处。
针织外套被她搭在手腕上,身上就套了件薄薄的浅粉色针织包臀连衣裙,她的体态线条优势完全体现出来。
这么冷的天......
傅燃脸忽地沉下来了,想了想:“陆寒深送你来的?”
云织没撒谎,点头:“嗯,我来给你送车钥匙。”
说着,她伸出右手,手心朝下,一串金属钥匙哗啦啦就挂在她食指上,悬在半空中。
云织以为他会高兴的。
可是一听,傅燃胸腔压抑不住的怒火往外窜,说话也没有好语气,一把抓过钥匙,捏在手心里,戾气十足,说话声音很哑:“钥匙送到了,你走吧。”
云织目光呆滞,怔忪了下。
一下子觉得傅燃很陌生,对自己的态度竟然格外的疏远,似乎不想看到她。
云织以为他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
是他真的,想她,甚至想见她。
她想多了,也是误会了。
鼻尖一酸,心狠狠地被揪紧,细细密密地像针扎在心脏上,刺痛。
“嗯,那......再见。”
云织努力嘴角牵扯起一丝微笑,掩盖自己的失落情绪,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很平静无波澜。
转身,就朝昏暗的楼梯口走。
傅燃一言不发,可目光一直落在那纤瘦且孤单的背脊上,少女身上带着颓然抑郁气息。
一直到她拐过楼梯转角。
忽然,一道身影从她身边经过。
女生的波浪卷发丝飘逸,一股子香味扑鼻而来,发尾掠过她的肩肘。
云织怔了下,那张脸蛋儿,很熟悉。
“傅燃!我来给你送药。”
纪念念瞧见站在门口的傅燃,欣喜不已,小跑过去。
她自然是不能说她偷听到钱一航和江月打电话,才快速买了药,抢先一步过来。
下了半截台阶的云织,很清晰的听到那句话,咬了下唇,握紧手机,心忽然凉了半截。
“你是在等我么?真好。”
纪念念说着,就要走进屋,“外面在下雨了,可冷了。”
云织一字不落地听到,原来,这是他这么着急想赶走她的原因啊。
她眼角一滴泪滴划下,她自嘲般地苦笑了下,快步地往楼下走去。
另一边,突然出现的纪念念,让他很无语。
“我说让你进了?”
他脚步一转,挡在门口,偏头轻咳一声,胃绞痛又开始蔓延,脸上表情很严肃,双眼透着刺骨的寒冷。
纪念念被傅燃突然的暴戾气息吓住了,带着哭腔:“我,我听说你胃疼,来给送药......”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小。
“你有什么资格。”
傅燃冷眼扫向纪念念,声音哑极了。
“什么?”纪念念捏紧手中的塑料袋,双眼通红,死死咬住嘴唇。
她喜欢傅燃,她放下高傲的姿态去迎合他,结果一次次被泼冷水,但是她没放弃,他喜欢他目空一切的桀骜,不像其他人,迂腐谄媚。
“我说,赶紧滚,听懂了吗?”
傅燃咬牙,冷漠无情地关上门,阻挡她进屋。
他嗤笑一声,掠过纪念念,大步流星地朝楼下走。
“傅燃!”
纪念念转身,朝少年的背影大喊,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你就这样对我!”
少年充耳不闻。
他只知道,外面下了雨。
......
云织满脸愁容,站在小区外简陋的公交站台处,昏暗的路灯,来往车辆少之又少,周围一片黑压压,雨淅淅沥沥地从天而降,砸在水洼里,溅起水珠落到她的白色帆鞋鞋面上,浸开。
最后一班途径西河村的公交是十点二十分,还有两分钟。
再等等吧。
云织冷得套上外套,头发松松垮垮散着,她正在给云阳回消息,让他早点休息,也别让沈岚等她了。
绿色的出租车,显示牌空车,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来,一位中年男人司机声音洪亮地朝她喊。
“美女,去哪儿?打车不?”
“我去西河村。”
中年大叔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行啊,十五块钱,走不走?”
云织左顾右盼了下,也没见公交车的影子。
“甭等了,最近去西河村的路塌了半截,公交车不走那边。”司机看出来她的意图。
云织纠结了半天,雨势也在逐渐变大,想了想,开口说:“行,您送我过去吧。”
她快步走进雨里,拉开后座车门。
忽然“砰”的一声,拉开半截的车门又被人关上。
云织的手腕突然被人拽住往避雨的站台走。
她懵了下,视线下意识地顺着青筋凸起的手背往上看去。
少年充满愠怒的锋利脸庞和眉眼,在微弱的灯光下一览无余。
傅燃胸口微微起伏,居高临下地看她,微喘气息,黑着脸:“云织,你气人真有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