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从岳时雨脑袋上方的花洒倾泻而下,带走了发间残留的红酒渍,却没能带走宋北洛给她制造的混乱思绪。
他知不知道到自己在干嘛?
邀请一个抢走他新娘的人演他的女朋友,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前女友,虽然看样子他似乎还没认出她是唐今玥。
但是,她是这么没有节操的人吗?
以前演个混不吝,总不能演着演着还真活成了个混不吝。
干净衣服和卫生巾就放在门外,她开出一条门缝,飞速把东西扯了进来。
头发被吹风机呼呼吹着,暖风吹得她昏昏欲睡。
待会儿一开门,她一定要义正言辞拒绝宋北洛那不靠谱的请求,并且就他的不靠谱想法给予严厉批评。
浴室门被拉开的同时,她忍住小腹坠痛,厉声道:“宋北洛,我拒——”
眼前房间空无一人,只有桌上放着一杯热可可。
宋北洛人呢?
岳时雨喝了几口热可可,待坠痛减轻,才看了眼手机。
有顾衡的消息,也有邵倩的消息。
就是没有宋北洛的。
他是知道自己刚才的请求过于不做人,所有自己给自己羞跑了?
行吧,那她也可以当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拉开房门打算去停车场跟邵倩会合,步子还未迈出,就见宋北洛倚在门边打电话,看到她出来才挂断。
“你,”她迟疑了半秒,“怎么不在里边等?”
这是怕她跑了?
宋北洛懒懒抬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解释道:“你洗澡我在里边不方便。”
随后接过她手里的房卡,“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二人都很沉默,从房间到前台,到停车场,到岳时雨胡诌的那个地址。
除了车里轻缓的爵士乐外,没有任何交谈声。
窗外景色越发昏暗,她就知道快到下车的地方了。
车停稳的瞬间,她侧过脸看向宋北洛淡漠的双眼,主动说出在酒店房间没有说完的话,“宋先生,我……”
话还未说完就被宋北洛打断,“钱随你说,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回望她的双眸是她看不懂的隐忍。
“这算是包养吗?”她试探道。
话音刚落,就见宋北洛愣了几秒,勾起的嘴角有些僵硬,“如果你是这么觉得的话,那就是。”
随后生怕她不答应,他还拿出之前抢婚的事,“别忘了,那时既然让你抢了人,你往后就该归我。”
她望着宋北洛的眸光,随着话语变得越发深邃。
明明是威胁的话,明明已经很渴求,但所有的渴望都被强压在厚重的冰面下,不经意间才从裂缝里泄露点点,叫她窥探到些许端倪。
她低下头,不敢再直视他的双眼,回应的语气故作正常。
“好,我考虑一下。”
宋北洛或许是怕她跑了,交换完电话,加上vx才肯放她下车。
原来不是他一定要在房间门口等她,是他因为没有她电话,所有只能在房间门口等她。
目送着黑色宾利离开,她给邵倩打了个电话,让司机赶紧来接她。
毕竟这个地方上次来时,还有点一闪一闪的灯光,现在只剩乌漆嘛黑,连个人影也没有,更别说道路监控,自己呆着异常瘆人。
不过五分钟后,这个荒郊野岭确实不止岳时雨一个人,因为来了足足七八个彪形大汉,每一个看着胳臂都比她大腿还粗。
五个她都不一定打得过对方一个人。
比起给了个假地址宋北洛,害自己大晚上被围堵在郊外,她觉得还不如告诉宋北洛她是唐今玥算了。
后者最多再也不理她,前者可真要命!
为首的大汉抬手招了招,其他几个默契把她围在中间,见堵死她的退路,粗声发问:“东西,乖乖交出来,老子兴许还能放你一条狗命!”
她掐住大腿拧了一把,借疼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什、什么东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人不问她是不是唐今玥就直接要东西,他背后的人要么确认了她是,要么根本不关心她是不是。
能确认她是唐今玥的,只有唐家人;
如果说不关心她是不是的,那就只剩唐家曾经的盟友,或者,唐家的仇人。
只是,他们怎么确认东西一定在她手上?
那大汉趁她一个晃神,一把掐住她脖子,缓缓用力,“那天你进了山海湾,是不是带出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
原来这么早之前就已经有人跟着她,连她进过山海湾这事也一清二楚。
见她只有疯狂挣扎捶打,没有回答的打算,大汉越掐越紧,扼住她脖子的手,几乎掐干她肺里的每一寸空气,连带着四肢力气也被抽干。
这京市是真克她。
上次差点死在这儿,这次回来也难逃一死。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于缺氧得前一秒,掐住脖子的手居然松开了,身体重重掉在地上的同时,耳边的嘀呜嘀呜声越来越近。
一连串止不住的咳嗽声从喉咙传出,她一手撑在地上,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狼狈,另一手摸上脖子被掐过的地方。
看着那几个彪形大汉被警察按在地上,劫后余生感泛上心头。
上次能活下来算她命硬,这次也同样。
因为没人会关心她的死活。
“能站起来吗?”
随着清冷男声抬眸上看,一只大掌出现在岳时雨视线里。
闪烁不停的红蓝光交替,洒在如玉雕般的清俊脸庞,宋北洛漆黑如墨的眸子忽明忽暗,看不出真切情绪,却让她无比安心。
她用尽身上力气去够面前的大掌,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明明近在咫尺,但怎么用力也够不到。
心里刚闪过想要放弃的念头,指尖就被温热大掌先一步握住。
“我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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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洛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男士拖鞋,放在岳时雨面前,“家里没有女士拖鞋,你先将就着穿。”
随后换上拖鞋往里走,把手里她的东西放在桌上就进了厨房。
肯定是她那会儿真被吓傻了,脑子还没转过来,她明明做完笔录可以去住酒店,结果真跟了宋北洛回家。
不是山海湾八号,是宋北洛现在的家。
都怪宋北洛。
以前用那副好皮相蛊惑她,现在用“家”这个温暖的字眼诱惑她。
“谢谢。”
她乖巧换鞋,乖巧接过宋北洛递来的温水,乖巧坐在沙发上,乖巧喝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比起被彪形大汉拦截,现在她的心慌并没有减弱多少。
尤其是宋北洛在她身旁解下领带,松开领口纽扣,滑动的喉结,露出的些许脖间皮肤,看得她心脏狂跳。
宋北洛挽起袖子,问道:“面可以吗?”
得到她肯定的点头,宋北洛又说:“身上都是土,你先去冲冲,衣服你在我衣柜里找件干净的就行。”
岳时雨撑起乖巧假笑,目送宋北洛进了厨房,其实脑子已经被宋北洛的话轰得宕机,转不动一点。
他们有这么熟吗?
自己的衣服已经让她挑着来穿了?
先不管了,一身的灰真难受。
厨房里笃笃声起,宋北洛还在切西红柿,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虽然穆律已经把岳时雨不是唐今玥的证据摔在他脸上,就差撬开他脑子,把证据内容一个字一个字给他复制粘贴进去。
但直觉就是直觉,理智和本能互斥着,而他在那一刻本能先行。
本不应该带她回家的,但跟着警察找到她时,煞白着的小脸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抬眼望他时连眼眶都是红的,眸子里一片雾蒙蒙的,连聚焦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不敢想象,要是他没回去找她,会发生什么。
本来坚不可摧的原则,在那个不想被抛下的可怜眼神里,被他抛诸脑后。
其实他并不喜欢陌生人进去自己的领地。
可身体本能似乎没把她当成陌生人。
甚至主动把她划进了领地里。
宋北洛端着番茄鸡蛋面从厨房出来时,正巧岳时雨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
宽大的T恤松垮垮挂在她肩上,下摆盖住了大腿的大半,运动裤比膝盖位置还长些,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没被衣服覆盖到的位置,淡淡白痕暴露在灯光下,看着像是多年前旧伤留下的疤痕。
看见他手里的番茄鸡蛋面时,岳时雨眼睛都亮了。
不等他放在餐桌上,接过就坐下吃了起来。
唐今玥吃饭有原则得很,东吃一口西挖一勺,恨不得每个感兴趣的菜都得尝尝,但一道菜不会连着吃两口,不爱吃的那是一点不碰,例如西红柿。
跟唐今玥不一样,岳时雨现在吃得像只小猪一样欢快,没有一点挑食迹象。
他的厨艺有多少斤两,他自己清楚得很,比不上专业厨子。
但现在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有人爱看吃播,原来看人吃饭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尤其是能把他做的饭吃得这么香。
也是种本事。
看着岳时雨像是吃累了,放下筷子在神游,他问起那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
“岳时雨,”见她回过神定定看着自己,他指了指右眉眉尾,“这里的伤是怎么弄的?”
岳时雨摸了摸眉尾那道疤痕,扯出一抹无所谓笑容,“出了点意外,掉山里时弄到了呗!”
掉山里了?
什么样的意外会掉山里?
没等宋北洛发问,空气里传来门铃声。
已经快十一点,谁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找他?
宋北洛起身开门,岳时雨顺手把吃干净的碗端到厨房里洗了,出来时见客厅里多了只狗,还多了个有点眼熟的爆炸头。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只身形肥硕的大白狗直直朝她跑来,尾巴摇得跟雨刷似的。
更眼熟了,有点像她和宋北洛一起时养的那只萨摩耶,叫大黄。
只是大黄好像没这么胖吧?
爆炸头顺着大黄跑来的方向看,在看到她时,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猛然转头看向宋北洛,手还不忘指着她,说话磕磕盼盼。
“洛老板,这就是老穆说的那位,‘见鬼了’?”
宋北洛一把拉下爆炸头指着她的手,“说话注意点。”
抬手喊了声“大黄”,对一脸惊魂未定的岳时雨介绍:“这是周尧,之前和我一个乐队,现在是我同事。跟他未婚妻就住隔壁,帮我把大黄送回来。”
她震惊不是因为来客人了,是因为大黄居然还认得她。
失算了,当时光顾着叫邵倩清走她留下的东西,忘记给大黄找领养人,麻烦宋北洛又养了它五年。
“我去倒杯水。”她扔下一句转身就进了厨房平复心情。
再出来时,她已经带上影后的面具,对一切都坦然接受,哪怕是面对周尧的好奇打量目光。
周尧接过她递来的水,道谢后压低声音和宋北洛说悄悄话,“洛老板,这位就是搅了你婚礼那位?真跟当初对你强取豪夺的那位很像?”
全然不顾宋北洛让他闭嘴的警告眼神,继续说:“我没太见过她,但听老穆说过,说那位还挺浓墨重彩的。这看着,还挺清淡?”
岳时雨感受着自己影后的面具在缓缓裂开。
好的,她有点想骂街了。
清淡是几个意思?
是说她该有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