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是在方叙指导夏清的第二天回的A市。

方叙下了课才看到苏黎的信息，匆匆冲了澡就去赴约了，在楼下准备打车时碰到了来接陈幻的李原。

“方老师，去哪？”李原降下副驾驶的车窗询问。

方叙和他打了声招呼，说要去见朋友。

“赶时间的话我送你去？”

方叙摇了摇头：“陈幻一会就下来了。”

方叙刚拒绝完，后排有防偷窥功能的车窗就被降了下来，顾渝摘下墨镜随即放在手上把玩，视线对准方叙说：“我接陈幻去上表演课。”

方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间点不好打车，你们约在哪边，让司机看看顺不顺路。”

方叙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点开信息后把手机朝向李原：“是这儿。”

李原瞅了一眼屏幕，视线若有似无地瞥了眼顾渝，说：“我们正好要去那个广场旁边的写字楼。”

“上来吧。”顾渝捏着墨镜腿，朝车门扬了扬下巴。

又侧过头对李原说：“让陈幻动作快点。”

方叙在顾渝有意无意地注视中拉开了车门，一脚刚踏入车内就被一道声音叫住了。

“方叙。”苏黎拐入室外停车场，把车停在保姆车不远处，“你......”

刚想问方叙怎么准备上车，视线越过方叙看到了车内的顾渝。

苏黎干笑一声：“好巧，顾渝。”

顾渝抿着唇，扫了苏黎一眼没有说话。

方叙又放下刚踏入的脚，回身问：“学姐，你怎么在这儿？”

“晚高峰，怕你打不到车，来接你。”苏黎轻挑了眉头，“刚给你发信息，你没收到？”

方叙拿出手机点到微信界面，才发现上面一行网络异常的温馨提示。

和苏黎聊天时大概是连着舞蹈室的无线网，出来就断开了。

“没有收到。”方叙把手机放回兜里，“幸好在停车场碰到你了。”

方叙斟酌着说：“学姐来接我了，就不麻烦你...你们了。”

顾渝只是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方叙向顾渝摇摇手，关上了车门，朝苏黎的方向走。

坐上苏黎的副驾驶时，方叙又假借找安全带的位置，眼神小心地朝顾渝那边瞄。

顾渝的车窗还开车，只是高挺的鼻梁上又重新架上了墨镜，并没有看向方叙，薄唇紧抿着看向车子前方。

“你跟我走，顾渝想暗杀我的估计都有了。”苏黎启动车子，语气里有一丝得意。

方叙解释：“他是来接他公司的艺人。”

苏黎笑笑并不戳破。

还在停车场的保姆车车内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李原小心地开口：“老板，现在去哪？”

顾渝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靠着椅背，按下按钮把车窗关好。

“不是还有一个杂志访谈？”

李原看了眼行程，说：“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先过去，我坐在车里休息一会。”

“那陈幻......”

“宁虹不是给他安排了司机？不需要我这个老板亲自接送。”顾渝语气淡淡，可李原却觉得这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不再说话触他霉头，吩咐司机开车。

苏黎为了在巡演中保持体型，需要注意饮食，带着方叙来了商场五楼的火锅店，让方叙点了一个清汤和番茄的鸳鸯锅。

苏黎用清汤涮着牛肉，揶揄方叙：“我给你建议你是一点不听，顾渝略施小计你就留下来，学姐我实在是有点伤心。”

方叙筷子一抖，毛肚消失在了番茄锅内。

“他这件事情是挺重要的。”方叙昨天已经和苏黎说过他要留下来的原因。

苏黎嘲笑方叙太单纯：“他顾大影帝想要找个舞蹈老师还会找不到。”

“他说他没有信任的人。”方叙苍白解释。

苏黎咬了一口牛肉，烫得直眨眼睛，好半晌才说：“顾渝可真会灌迷魂汤。”

见方叙垂眸小口吃着东西，又问：“你现在是因为当初和他提分手愧疚还是感情依旧呢？”

“不重要。”

苏黎冷哼：“反正他对你还是痴心不改。”

方叙低头在浑浊的番茄锅内捞食物，没有接话。

苏黎问：“你当初说是因为不想拖累顾渝所以和他提了分手，他现在要钱有钱要名有名，对你的感情还在，你怎么没想着复合。”

方叙刚捞到一颗丸子，听苏黎这么一说，迟疑了几秒，丸子又随着沸腾的锅底，跑出了方叙的漏勺。

“学姐，你和顾渝一直有联系对嘛？”方叙放下漏勺。

苏黎坦诚地点了点头，方叙又接着说："怕你说漏嘴，所以一直没有和你说。"

苏黎也放下筷子看向方叙。

“潘瑞。”方叙缓缓说，“顾渝的经纪人找过我。”

方叙一直知道潘瑞这个名字，顾渝有在他耳边说过。

顾渝是在临近毕业才签的经纪公司，他和顾渝约会时，顾渝接到电话总是会叫一声：“潘哥。”

所以方叙接到潘瑞电话时，对方报了名字，方叙马上就知道了潘瑞的身份。

方叙并不知道潘瑞为什么会约他见面，可他还是去了。

约的地点是大学城内的一个咖啡馆，方叙进门，一个矮胖的男人朝他打了声招呼。

“潘瑞，顾渝的经纪人。”潘瑞礼仪周到并不高高在上，朝方叙比了一个请坐地姿势，又给了方叙一张名片。

“你好，我叫方叙。”方叙接过潘瑞的名片，看了一眼放在了桌前，“顾渝叫你潘哥，我也跟着叫了。”

潘瑞点头，方叙朝他笑了下并没有接着说话。

多说多错，方叙并不清楚潘瑞找他的理由，选择了沉默。

潘瑞观察着方叙，笑道：“你的外形条件很不错，没有考虑过娱乐圈？”

方叙并不喜欢喝咖啡，只是捧着潘瑞提前点的拿铁，摇摇头：“只喜欢跳舞，别的没有想过。”

潘瑞低呢喃了几句：“可惜。”

又说：“也不耽误彼此的时间，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方叙抬眸看向他。

潘瑞：“我知道你和顾渝的关系，今天来也是来做这个坏人的。”

方叙眉头微皱，保持着沉默。

“刚出道的艺人保持单身有利于吸粉。”

方叙说：“顾渝是演员。”

潘瑞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演员难道有什么免死金牌？演员在公司眼中同样是商品而已，单身人设价值更高。”

“顾渝知道吗？”

潘瑞说：“知道什么？知道我来找你——”

方叙沉着脸打断：“知道你们就是这样看待演员这个身份。他是因为喜欢表演才进入的这个行业，你们想法相悖他知道吗？”

潘瑞一愣，没想到方叙不是为自己来找他鸣不平，开始向他解析起顾渝的想法。

“知道不知道都不影响他已经签约。”潘瑞说，“你为了他的前程就应该离开他。”

方叙把咖啡杯和名片往前一推，站起身：“我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喜欢，如果分手了那肯定是因为我们不相爱了，而不是所谓的彼此前程，他会为了他的前程努力，我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所以我不会和他分手。”

说完，方叙就想离开，在前台结账时告知已经买过单了，方叙看了眼价格表，走回了刚才的位置，把一张五十元纸币放在了桌子前，冷冷道：“这是我这杯咖啡的钱。”

方叙没有和顾渝提起过这件事，就像潘瑞说的，无论顾渝知不知道，他都已经签约了。

违约金是一笔不小的费用，顾渝和他都负担不起。

可方叙没有想到变故发生地太快，奶奶在A市医院体检中发现了脑癌。

国内治疗脑癌的专家正好在临江，方叙带着奶奶转院前一天潘瑞又找上了方叙。

这次他信心满满地和方叙说了一个顾渝从没有和他说过的事情。

那时方叙才知道顾渝并不是穷小子，他父亲是有名的书法家，顾渝算得上是书香世家。

潘瑞和他说，顾渝是违背家族意愿选择了表演专业，被断了所有的经济来源。

“他加入娱乐圈只不过是想要证明给他父亲看，他的选择没有错罢了。”

潘瑞说：“你现在成了他成功最大的绊脚石。”

方叙想着奶奶的病情不为所动。

“你知道获奖无数的李导在筹备新片子，点名要见顾渝吗？”

方叙终于有所触动，看向潘瑞。

“可现在他为了你，竟然要放弃这个机会。”

方叙迟缓地开口：“为什么？”

“他知道了你奶奶的病情，知道你一个人肯定照顾不过来，准备推掉李导的邀约帮你一起照顾她。”

“我会劝他，他会听我的话。”方叙低垂着头，自始至终没有说自己会离开顾渝。

潘瑞把手机推到方叙面前，方叙扫了眼屏幕，抬眸疑惑地看向潘瑞。

“这是顾渝的父亲。”

随着潘瑞的话，方叙视线又转向了桌上的手机。方叙把手机的方向扶正，一个半百中年人。

大概是一段采访视频的截图，蓝色渐变的背景，屏幕下方还有介绍人身份和姓名，A市书法协会会长顾静晔。

方叙看着手机中带着无框眼镜的男人，和顾渝眉眼间确实十分相像。

潘瑞伸长手，手机屏幕被往左滑了一下。

是一段视频。

潘瑞手机的手机声音并不大，再加上室外纷杂的白噪音，手机里顾静晔的声音更小了。

可他的话却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方叙耳中。

潘瑞无视方叙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火上加油：“他父亲曾在公开场合说过他并不接受同性感情。顾渝这么想得到他父亲的认可，顾渝看到这个报道他会有纠结，一边是父亲一边是爱人。”

“你也有亲人，你有你奶奶。方叙，你想象一下现在顾渝是有多纠结和痛苦。”

方叙没有和潘瑞多说，被医院的电话叫回了医院，在和A市医院医生以及临江医院脑科专家进行了电话通话后，方叙才打起精神回了病房。

“小乖乖，今天学校这么忙？”奶奶笑着让方叙坐在她床边，递给他一盒虎皮蛋糕卷，是学校附近他最爱吃的那家。

方奶奶的状态还不错，看方叙开始铲蛋糕吃，下了床，去厕所给花瓶倒了水，把原本放在床头柜的一束包装精美的鲜花解开系带，小心地插在玻璃花瓶里。

方叙看着奶奶的背影，心中其实已经做好了决定。

为了顾渝的前程，为了奶奶的病情，自私地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