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尘足尖轻点,整个身子轻轻地落在古树上。
一眨眼的功夫,那个诡异的身体就被扔在地上,是个女人身,粗布麻衣浸满血,满头污垢,她的双腿被打断,像面条似的瘫在地上,不过不是真人,而是用白纸扎的纸人。
至于那明灭的红光,就是一群萤火虫被困在玻璃瓶中,然后扯一根绳子拴在树枝上,萤火虫为了寻找出口躁动不安,引得纸人在空中忽上忽下,仿佛活了般。
言尘蹲下,掏出刀子往纸人肚子上一划,那纸人的肚子里居然钻出一个活灵活现的血娃娃,头发稀疏,嘴角裂的很大,咿咿呀呀地发出鬼叫声。
“纸人会唱歌?”闻澈皱了皱眉头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只普通的纸人。
“纸人当然不会,可是人会。”言尘吸了吸鼻子,闻到空中有一股奇妙的香味,他回头,看见不远处的湖面中站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很美很美,穿着一身红衣裳,尤其是当夜风抚过她的红衣,三千发丝随风轻舞,更显得风情万种,只不过她双眸发红,脸色苍白,像皑皑白雪。
“沈苑?怎么和白天不太一样?”闻澈定神一看,那人全然没有白天的狼狈凄惨,反而溢满杀气。
言尘摇了摇头,“不是沈苑,她体内还有一人,气息很弱。”
“湖水而立,轻功卓越,看来是一只修为很高的鬼,”闻澈朝沈苑露出温雅的笑容,语气也是温柔的,“姑娘,你很美,这张脸放在整个修真界,也足够令人心动,但我朋友死脑筋,更不懂得怜香惜玉,与其打打杀杀,不如坐下来喝一杯?”
“小公子,你很能说,但我不喜欢巧舌如簧的人,更不喜欢擅自闯入我地盘的人。”女子瞪了瞪他。
“哦?”闻澈依旧微微一笑,“可我已经进来了,难不成姑娘要赶我出去?”
“不然呢?”沈苑眸色一寒,嗓中发出诡异的声音,像是压迫喉咙挤出来的,但那声音破云穿石,尖锐刺耳,她腰间有一串铃铛,银色的铃铛被这道声音震的左右晃动。
言尘还没看清,只感觉狂风大作,地面像一张白纸被硬生生撕裂,无数血手从裂缝钻出,血腥扑面而来,他掩住鼻子望着一片血手,眼前忽然闪现一道红光,是从那女子身上散发的,再一眨眼,那团红光更亮了,在银色的月光下,那女子就像融入了月光中,他想追击,但余光扫见闻澈,发现那人双腿发抖,脸色惨白若纸。
“你为何怕血?”言尘心知他晕血,在偌大的血场,会害怕不足为怪,他担心闻澈昏倒,便靠近他,抬手揽住他的肩膀。
闻澈迷茫地“啊”一声,愣在原地,“怕血?”
“不是吗?不然你脸色怎么那么差?”言尘看着他惨白的脸 。
“是是是,当然怕,从小就怕,”闻澈终于缓了缓神,摸了一把又饿的发疼的肚子,他笑嘻嘻地扯住言尘衣袖,指着地上的血手,皱着眉头问:“这是何物?好难闻。”
“炼魂咒,可以控制十里怨灵,死去的怨灵怨念有多重,咒术的力量就有多强。”言尘瞧着半人高的血手像吐着舌头的毒蛇弯曲而上,直勾勾地朝二人腿上抓去,那东西密密麻麻,像一堆蚂蚁聚集在一起,越聚越多,逐渐形成一道黑色屏障,几秒的功夫,他和闻澈便没有立足之地。
闻澈咂舌,道:“ 真奇怪,我见过修剑的,见过修刀的,怎么没听过可以操控人内心怨念的?难不成这只鬼可以看穿人的心魔?那也不对啊……”
“小心!”言尘猛地将他拉向身后,手中绯色寒光乍现,指尖与一个巨大的手撞在一起,“砰”的一声,古树上的叶子簌簌而落。
“好大的手!”尽管闻澈见多识广,但依旧惊的睁大眼,眼前的血手,完全不像来自人身,因为那只手太大了,比言尘的腰粗,比言尘八尺多的身高还要高数头,乍一看,就像铁柱子般,他吓得双腿发抖,支支吾吾道:“师……师兄!”
“嗯?”言尘疑惑地应一声。
另一个血手破土而出,径直地朝闻澈腿上缠去,他吃了一惊,突然抬腿跳到言尘背上,双手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抱着他,大叫道:“师兄,我怕,我怕,快……快闪开!”
言尘被猝不及防的大力撞的身子歪斜,忙转向身侧躲过那只血手,然后稳住双腿,面带疑惑地看向闻澈,“你是修士,至于吗?”
“当然至于,修士怎么了?修士也是人,修士也怕血怕死。”闻澈脸色更惨白了,搂住言尘的腰死死不动。
言尘盯着他的眉眼,刚想说话,但眼前闪现更强的光晕,地面在晃动,他揽住闻澈的腰,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躲开脚下的攻击,刹那间,他手中红光一闪,地上随即多出一堆被斩断的残肢,然而血手太多,像雨点般朝他们打来,又在几寸之地被斩于脚下,腐败味、血腥味弥天盖地,眼看着没有立足之地,他忙抓紧闻澈腾空而起,二人稳稳地落在古树上。
闻澈往下看,地面的血手涌动翻滚,乌泱泱一群直冲云霄,如雷贯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有的已经高达十丈,仿佛要拉他们沉入地底,和这群尸骸永葬。
此刻,他朱红的唇不再红润,心中泛起阵阵恶心,忙双臂用力抱紧言尘,整个人像牛皮膏药似的,黏在言尘身上,急促道:“师……师……兄,我……怕高,你快点解决掉那个女鬼,我想下去。”
言尘望着死死搂在他双臂上的手,那人抓的太紧,像一块坚硬的烙铁,他动了一下,没挣扎开。
闻澈疑惑地看着他,催促道:“喂,你怎么不动?你快点破咒,我现在头好疼,要昏了要昏了。”
“师兄,那只血手好大,上面的指甲比刀还锋利,这要是被划一个口子,要出人命的。”
“咦,好奇怪,这群血手似乎只攻击我,虽然我长相不错,但也不至于吸引邪物吧!”
“哎呦,我的天,他又来了,怎么那么吓人?我好难受。”
“你怎么还不动?”
“……”
言尘指了指腰上的双臂,无奈道:“你抱着我,我动不了。”
闻澈张大嘴巴,又迷茫地“啊”一声,言尘完全不知道这人天天在啊什么,真想把地上的血手塞进他嘴里,催促道:“啊什么啊,还不撒手?”
“哦哦哦,不好意思!太害怕,一时忘了。”闻澈尴尬一笑。
言尘这才眯起眼扫向沈苑腰间抖动的银铃,那里面隐匿着一双眼睛,他凝神一看,可那双眼睛似乎受到了惊吓,忽而缩在银铃中,竟像一条有思想的生命?
言尘心知有古怪,脚尖轻轻一点,只见白衣在空中舞动,手中的绯色光芒竟化为一柄尖锐的刀刃朝银铃刺去,却扑了个空。
“好快!”言尘不由得吃了一惊。
女子跃出湖面,悠悠地落在一个古井旁,黑色长发在空中飘扬,颇具几分仙气,可她表情很惊讶,几乎是下意识喊了一句:“哥?”
“嗯?”言尘瞳孔蓦地缩紧,只有闻澈爱喊他哥,可眼前的女子,为何也会这般称呼?不由得问:“我们见过?”
“没有,我也不想见到你。”女子声音又恢复平淡,匆忙从袖中抽出一段红色锦缎,缠绕在一块大石头上,她借助锦缎腾空而起,整个身子跃进了古井,随之,四周恢复宁静。
此刻,风更大了,银色的月光倾洒在地上,言尘看着消失的背影,那女子的轻功和速度都很了得,一跃而起时,空中的风都不及她快,若是逃跑,他不一定能追上,但女子为何不逃跑,反而要跳下古井?而且,那人为何喊他哥?
好奇怪的女子,言尘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古井,他怎么都想不通,这一想,便想出了神,就连闻澈来到他身侧都没有发觉。
“你看什么呢?人都跳下去了,你不追?”闻澈声音充满疑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什么,”言尘回神,忙跃到古井旁,他倾耳听了听,里面传来沉重的声音,凄厉、哀鸣,“下面有东西。”
他能听见,闻澈当然也听到了,不过他怕高,才不想大晚上去井底抓鬼,他想装晕血,然后笑着对言尘说让他自己去,这样,他就不用去了,这么一想,闻澈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被言尘拉住手腕,“嗖”地一声跃进了古井。
闻澈是真的怕高,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心中涌入一抹恐惧感,他不敢往下看,只得闭紧双眼,双手死死搂住言尘腰肢,只感觉天旋地转,风猎猎地在耳中吹,不知过了多久,脚底突然踩在一块石头上 ,闻澈这才敢睁开眼睛,心中松了一口气。
古井并非真井,而是一座可以容纳千人的洞穴,里面除了行为诡异的红衣女子,还有几十张生面孔,有的满头珠翠,有的衣衫褴褛,有的道袍加身……
他们似乎被摄取了魂魄,痴痴地待在原地。
“月冷风寒,阁下一路追我至此,不累吗?”女子手指伸向腰间,抽出一把长刀,那刀巨大,乍一看,像一个巨大的石块,言尘估摸着这刀有上百斤,但女子竟能单手操控。
闻澈扫视一圈四周,朝女子礼貌地一笑:“姑娘,你故意引我们来此,是想联合这几个酒囊饭袋杀我们?”
“我说了,闯我地盘,就会死。”沈苑捏紧手中弯刀。
闻澈忽然笑出声:“可这也不是你的地盘,按你所言,你是不是也该去死呢?”
“找死。”沈苑脸色一摆,手中力度加深,刀中迸射出刺眼的冷光,她径直朝闻澈刺去。
“哇!”闻澈吓得瞪大眼睛,忙躲在言尘身后 ,言尘右手红光和刀撞击发出“铮”的一声,仔细一看,抵住刀刃的并不是言尘的手,而是一根细小的银针,和刀相比,那根银针太小,但上面绽放的光很是灼热。
女子忽然愣住了,因为刀中传出一声细微的声音,她心中一惊,忙将刀丢出,随即,那根巨大的刀在空中炸裂,变成了碎片,落地时地面被炸出一个大坑。
“空指刃,你是修士?”女子反应很快,但还是受到波及,她嘴里吐出一口血,抹了一把恶狠狠道:“又是修士,真是不要脸。”
闻澈将脑袋从言尘身后探出来,十分不悦地看向女子,“姑娘,你讲点道理行不行?修士哪里不要脸了?我们修士不偷不抢不调戏良家妇女,简直品行端正态度良好,反倒是你这只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孤魂野鬼,不仅霸占人家身子,还捉那么多人,甚至喊言尘哥哥,他是我哥哥,不是你哥哥,你不要乱喊行不行?论不要脸,谁能比得过你?”
女子眸中杀意更深,手中凝集全部灵力,大喊:“全上。”
洞穴中的几十人扭了扭头,像活过来似的,瞬间朝两人发动攻击,女子体内也涌出一道红光,刺眼夺目,充斥诡异之气。
言尘倒吸一口冷气,定定一看,那束光竟是一位红衣女子,身材瘦弱,脸色苍白,脸部经过大火焚烧,皮肉尽烂,显然,那女子生前经过非人的暴虐,当他想看清时,那女子便隐入几十人中,又消失了。
“沈苑怎么昏倒了?”闻澈看了躺在地上的人。
言尘道:“或许是女鬼嫌弃她身子太弱,不经打。”
“行,我先将她安置好,”闻澈说完,便打横抱起沈苑,将她安置在一块石头后,随后蹲在后面,朝言尘微微一笑:“师兄,我没有灵力,不过师兄那么厉害,应该用不上我。”
“你自己小心点!”言尘回头提醒他,又转身看向那几十人,他这才发现井底中不仅仅有人,还有枯骨、怨灵,加起来足足上百,那群邪物蜂拥而至。
有一具黑色成人的枯骨从眼前略过,身躯高大威猛,像一块被烧焦的碳,言尘狠狠捏住他的头颅,往右一拧,枯骨的头咔嚓两声,随即咕噜咕噜滚在地上,伴随而来的是更多的人、邪物,这群人没有死,言尘不能杀他们,那他只能杀邪物,脚下碎掉的骨头越来越多,阴森森地铺成一条长路。
可那群邪物依旧前赴后继,有个胖子擅长用飞镖,他起身而上,手重重一挥,上千个梅花飞镖从空而降,像下了一阵梅花雨。
言尘必须找出那只女鬼隐藏在何处,他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一柄飞镖,言尘二话不说,瞬间将飞镖扔入空中,只见那个飞镖发出刺眼的光芒,像绽放开的火树银花,一团团,一簇簇, 邪物只感觉眼前昏花,尚未看清形势,一阵红光已从天而降,邪物以及人群顿时被困在阵法中。
四周安静的仿佛能听见叶子掉落的声音,言尘很擅长看人的眼神,一只鬼和一个人的眼神绝对有不同之处,但这群人的眼神,有冷漠、有畏惧、有迷茫、有不知所措。
她们是活生生的人,如果他们没有被鬼控制,那只有一种可能——装昏的沈苑。
言尘心中一惊,下意识叫了一声闻澈,但没有听见回声,他忙转头往后看,可那石头后的沈苑和闻澈已经消失了。
他来不及多想,忙抬腿追过去,他的速度很快,但地面突然发出碎裂之声,越来越大,在言尘到达石头前,平坦的地面竟钻出一道高大墙壁,正好阻挡了他的去路。
言尘被堵在原地急得团团转,二话不说抽出一把刀,砍在墙壁上,但石壁太硬,刀硬生生扭曲了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