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楚云忆手持一小簇纯白色的茉莉花敲响了房门。
“璃儿,楼下已备好午膳,起身用一些吃食可好?”
楚云忆心下有些紧张,手心里甚至沁出了一层薄汗——
昨夜夜灯下,三本由翼殊寻来的,据说是时下千金难求的话本子并排摆在桌面。
“这便是你寻来的话本?”楚云忆随手指着一本,面无表情地看着翼殊说道。
“正是,阁主。”
“这《道长,老衲即刻还俗》?”楚云忆拿起中间的一本,随手翻开几页,从中间部分一目十行地看着。
“限量版,发行至今只印了三千卷,上面还有编号,绝对千金难求。”
楚云忆瞪了翼殊一眼,放下手中这本,换了左手边的那一本:“《书生别撩,本尊今年九千岁》?”
“人妖虐恋,三世纠缠,里面还配着插图,那个……那种图,阁主您应该懂的吧?”
楚云忆拿起最后一本,看着上面《叔父,您就从了我吧》的书名,深吸一口气道:“你到底从哪里寻来的这几册话本?”
“黑市,说来巧了,今夜正是黑市开市的日子,属下当机立断拍了下来,都是难得的抢手货,因内容不过审的太多,书面上从未流传……”
“滚出去。”
“阁主……”
“滚!”楚云忆额角跳动,抄起手里的书朝着翼殊的身上丢了过去。
“阁主消气,属下马上就滚!”
翼殊夺门而出,书册打在房门之上,又以翻开的状态掉落在地面,楚云忆低头一看,翻开的那页上,两名赤身裸/体的男子,正紧紧的抱在一起难舍难分……
“来了!”洛璃的声音自屋内响起,清软的少年音如同晨间迎接朝阳的树苗,叫楚云忆紧张的直了直背脊。
“这是?”打开房门,看着楚云忆手中的茉莉花,洛璃星眸微微的瞪大,好看的桃花眼中充满了疑惑,在纯白的花朵与楚云忆的脸上来回扫视了几个回合,似是在寻求什么答案。
“送你的……”
澜机阁古籍藏书天下首屈一指,楚云忆曾在《花神典籍》中看到过,在民间青年男女中广为流传着一些对于各色鲜花代表的含义,他们管这些不同的含义叫做花语,而纯白色的茉莉花象征纯洁忠贞的爱意,还有一层意思——你是我的。
楚云忆耳根染上赤红的颜色,这样明显的表达心意,他能够明白吗?
“多谢!最近正好有点上火,这茉莉花泡茶喝清心败火,最合适不过。”没心眼的少年开心地接过那一小簇茉莉花,回身丢在屋子里最近的置物柜上,而后笑容灿烂地看着楚云忆说道:“走吧,我饿了,去吃饭。”
“……好。”
——赠送有特殊含义的礼物,暗示心悦之情。
失败。
“楚云忆,我觉得吧,这夜行衣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衣服吧,倒是黑色紧身束袖短打装,没毛病,不过这上面金丝银线,满身的绣纹是几个意思?这月光一照反射的金光灿灿亮瞎双目,简直就是行走的光源,就差直接通知对方今夜要去你家做坏事一般,绝了啊!
“嗯。”楚云忆嘴角忍不住地颤抖了一下,心下已经思量着要将翼殊关进澜机阁水牢里面好好醒醒脑子。
一共就交代了两件事,没一件办妥的,澜机阁留你镇宅吗?
“算了,还是穿常服吧,穿着这身出去,我好像把坏人两个字刻在脸上似的,有了个大病。”洛璃长叹了口气,从乾坤储物袋中抽出一件石青色的短打装准备换上。
“其实那日见你穿朱红色的衣服,很是好看。”明媚张扬,像是夏日里最火热的烈阳般耀眼。
“那个啊,那是莫倾离给我的,我一共就穿了两天,要不我换那件?”
“……那件衣服颜色虽是好看,但是款式有很大的缺陷,显得你身材有些矮小,腰部还特别的显粗。”
神转折!
“真的吗?”洛璃神色有些古怪地看着楚云忆。
“千真万确,你若喜欢朱红色,改日我叫人多做几件给你,别人送的衣服,还是不要……璃儿,你为何推我?”
“出去,你给我出去!”
“为何要让我出去?我说错什么了吗?可是惹你不开心了?”
“老子要换衣服,你死远点,出去!”
敢说老子难看,谁给他的胆子?
洛璃搬起一张太师椅抵住房门,气呼呼地抱手坐在椅子之上。
楚云忆你完了,不把老子夸出朵花来,今后你就别想再踏进这间屋子!!
“你确定这是府衙?”
月色降临,乘着月光,二人潜伏在影壁之上,洛璃看着这占地堪比亲王府的府衙陷入了沉思。
“忻州知府虽政绩斐然,但贪墨银钱,收取贿赂,私下吞没的朝廷晌银不下十万数。”
“这你都知道?”
“是。”
说来也是巧了,有个与忻州知府政见不符的知州曾来澜机阁探听关于忻州知府的黑料把柄,澜机阁将知府的所有黑料悉数奉上,甚至连贪墨款项都一一整理成册,饶是如此,那知州手段比之相差甚远,反被冠上结党营私的罪名,罢黜官职,流放千里,意外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所以说,脑子不好使就不要学人家反派搞事情,不然坟在哪挖都来不及考虑,阎王叫你三更死,你偏在一更就往前凑,你说你死不死吧?
当然这些无需让洛璃知道,官场黑暗,勾心斗角,不适合他这样的性子知晓。
“尸首停放在哪里?”
“在西官厅后面的那处院子里,我带你过去。”
楚云忆揽住洛璃,几个起落,朝着要去的地方飞去。
“窗户开着,里面没人,天助我也,走!”洛璃心下一喜,没想到今晚这么顺利,当下激动的向着敞开的那扇窗户飞身而去。
“好。”
“咚!”“啊!”“嘶!!!!”
一声兵荒马乱的撞击声后,洛璃捂着手臂原地跳脚。
“怎么了?可是伤到了哪里?”
一个停尸的地方,居然暗藏杀机,最关键是,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在楚云忆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出手伤人?
楚云忆一脸杀气,伸臂将洛璃护在身后。
“不是的,别紧张,别动我,我磕麻筋儿了,疼!”洛璃呲牙咧嘴,手臂小幅度地甩了甩,又酸又疼。
“呼——”楚云忆舒了口气,全身的肌肉都松弛了下来。
“噗!瞧把你紧张的,怕不是以为有妖邪出没伤人?”洛璃眼睛笑成了缝隙,平日里楚云忆总是一副风光霁月的样子,偶尔看见这般紧张失措的表情,实在是难能可贵,值得珍藏。
一时间,连下午发生的那些不愉快,也都忘却了。
“别闹,尸身在那边,我先去看看,你留在这里。”
“怕什么?还能吓到我不成?”洛璃推开挡在前面的楚云忆,先一步掀开了遮盖尸首的白布。
“咦!怎么成这样子了?好恶心!”
没有想象中的吓人,但确实有些惊悚——那五具尸身一字排放在用木板和凳子搭成的简易停尸台上,说是尸身,只是根据常理推断,毕竟此刻摆在眼前的,只是五具拥有一颗开始腐烂的头颅,身体处却整个塌陷下去,除了骨架再无一物,皮肤皱烂的好似肮脏的抹布一般的物体。
“被吸食了全身的精血,连内脏都不放过。”
“这是魔修做的吗?可是,我只听说过妖兽吸□□血的,怎么会是魔修所为?有什么证据?”
“看伤口。”楚云忆指着看似是这家男主人的那具尸身的脖颈处说道:“若是妖兽所为,伤口定是撕裂伤,有巨齿伤痕,这几具尸身的伤口都是人类的口齿痕迹,在脖颈处,吸食过程中运行了灵力,伤口边缘有黑色的灵印。”
洛璃翻看了其他四具尸体,确实如楚云忆所言。
“厉害,这都被你发现了!”
楚云忆唇角勾起,眼睛里全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这么复杂的案情,死相又如此诡异,难怪百姓会人心惶惶,可是,这当地的仵作能发现真正的死因吗?”
“并不能,开始被当作是人为下毒,后来是真元宗的人偶然发现,才知晓了真相。”
“原来如此,那你还有别的发现吗?”
“还有一处。”
“是什么?”洛璃好奇心被勾起,听楚云忆条理清晰的剖析如此诡异的案情,实在是叫人欲罢不能。
“依据残留下来的灵印断定,此魔修确实使用的是极光门的术法,且修为了得,至少是金丹后期。”
“……”洛璃沉默了片刻,消化掉刚才的那句话,许久,才面带嘲讽的说道:“够下血本的,金丹期后期的修为也舍得拿来算计我。”
洛璃断定此人并非出自极光门,因为极光门中近年来从未出过金丹后期修士,就连洛清扬本人都没能渡过雷劫。
“未必如此,或许洗髓之初尚未达到金丹期,只不过堕为魔修之后,修行一日千里。”
洛璃闻言惊讶道:“成为魔修当真可以一日千里吗?”
“可。”
“那为何魔修还被世人所不齿呢?”
“因为堕魔需要献祭灵魂,了断七情六欲,从此不入轮回。”
代价惨重,若非毫无活路,谁愿残生若此?
洛璃默然,他这余生,当真要与这些狠辣无常的人,不死不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