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逐字咬下去,像是在练习一句陌生的台词。
她连眨眼都忘记了,长时间睁大的眼睛酸涩得厉害,被窗外绚烂的烟花刺痛。
她不知道宋祈有没有听见,车里只有烟花炸开的声音,穿透车窗,和她的心脏共振。
......
最后一朵烟花消失于天幕,车里归于平静。
今晚喝了太多酒,到这时后劲才渐渐上来,搅得她大脑晕乎乎,索性试着放空大脑,等宋祈开车回家。
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却迟迟没有发动车辆,直直望着挡风玻璃上落下的灯影,
“为什么想离婚?”
他听见了。
岑意倾蜷缩在副驾上,把即将滑落在地的西装外套往上拉了点,没有理会他。
宋祈疲惫地捏捏眉心,良久,把车开出了会所。
车里一片死寂,呼吸声被无限放大。
她被这沉默逼得窒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是打开窗户,让风灌进来醒醒神。
时间已经不早了,但因着是跨年夜,街上的人扎堆聚集着,欢声笑语混杂着风声,投进死水一般的车内。
她闷闷开口:
“宋祈,你把我当狗耍。”
等了大半路,终于得到她的回答,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静默许久,他选择把这些都当做她的醉话,“不该让你喝这么多酒。”
他把岑意倾那侧的窗户升上来,“醉了就先睡会儿吧,到家了我叫你。”
可她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忍不住想起一张和自己相似的脸。
今晚这样心里酸胀的感觉,她曾经再熟悉不过了。
她从手拿包里摸出手机,一大堆的未读信息累积在屏幕上。
工作室的群里热热闹闹地互道新年快乐,合作过的演员也几乎全都发来了问候。
她在群里连发了几个红包,接着在通讯录里找到岑瑶的名字。
她们许久没说过话,上一次的聊天还停留在去年春节,她给岑瑶转了些钱,对面接收之后就没再说话。
岑意倾点进岑瑶的朋友圈,她不久前刚发了动态:
【看新一轮的光怪陆离,江湖海底,和你们一起。】
配图是一张合影,她挤在女儿和丈夫中间,手里端着蛋糕,三个人都笑得灿烂。
岑意倾点了个赞,把照片点开放大。
照片的磨皮开得很大,岑瑶的五官有点失真了,但却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只是在她的记忆里,很少看到这样的笑脸。
岑瑶过得很好,好到几乎忘了自己有过一段被视为禁忌的往事,有一个不该被生下的女儿。
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着,她细细端详着岑瑶小女儿的脸,忽地觉得自己像只阴沟里的老鼠,偶然从破碎地砖的缝隙里窥见他人的幸福。
她退出照片,取消点赞。
手机弹窗跳出尤婧的信息:
【新年快乐,替你发了跨年微博。】
岑意倾打起精神:【新年快乐。】
尤婧:【心情不好?】
她失笑,要论了解她还得是尤婧。
但她没有说想和宋祈离婚,斟酌了一下:【我看了岑瑶的朋友圈。】
聊天界面上方的名字跳转成“对方正在输入”,她静静等待许久,却只收到一个拥抱的emoji:【有我陪你呢。】
离开岑瑶的那天,尤婧也是这样说的。
她今晚有很多个想哭的时刻,但直到这一刻,眼泪才真正地砸下来,落在屏幕上,把那个拥抱的emoji放大到变形。
车里很暗,宋祈专注开车,没有注意到她的眼泪,只听见她吸了吸鼻子。
他抽了张卫生纸递给她,把空调又调高一度。
没心思顾及脸上的妆容,岑意倾接过纸,胡乱擦拭一通。
-
宋祈没有在她情绪上头的时候打断她,等到家时,她已经自己调整过来了。
他权当她还醉着,下车后绕到另一侧车门想去扶她,却见她自己从车里出来。
岑意倾下车就直奔家里,把身上的西装搭在椅背上,径直上楼。
她累极了,把自己扔到床上,嗅着白天新换被单的香气,大脑终于得以放空,眼皮也越来越沉。
没开暖气的房间里有些冷,但她没力气再起身,只将手边的被子草草拉过一角,盖在身上。
再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暖和起来的,只有脸上冰冰凉凉的,像是盖了什么东西。
她伸手想去摸,却被抓住了手,“别动,很快就好。”
等脸上盖的东西被摘下,她才睁开眼。视线模糊间,看见宋祈将什么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缓了一会儿,视野变得清晰起来,岑意倾的眼睛跟随他的动作,看见他抽出一张卸妆湿巾。
刚才盖在脸上的应该也是这个。
她配合着闭眼,任由宋祈擦拭残余的眼妆,
“你怎么会用这个?”
眼皮上凉丝丝的,他的动作很轻,生怕用力擦疼了她。
“手机上现学的。”
宋祈把湿巾扔掉,一把将她抱去浴室,放在洗手台上。
他挤好牙膏,把牙刷塞到她手里,“自己刷,我帮你放水洗澡。”
岑意倾愣愣的。明明刚在车上还在说离婚的事,他现在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
她以为她把东西搬上楼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宋祈打开水龙头,等水放得差不多了又扔了个浴块进去。
再回身,岑意倾还是坐在洗手台上一动不动,像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
他无可奈何拿过牙刷,“张嘴。”
说到底,岑意倾很留恋这种被照顾的感觉,哪怕她知道宋祈这样做只是误以为她喝醉了。
艰难刷完牙,她便跳下了洗手台,自顾自拉下裙子侧边的拉链,“你出去吧,我自己洗。”
“不要锁门。”他走到浴室门口,回头叮嘱:“如果泡太久睡着了,我会进来叫你。”
趁着她泡澡的时间,宋祈换衣洗漱过后去煮了醒酒汤。
苹果洗净切丁后放进锅里煮十分钟,加上蜂蜜就能直接喝。
刚出锅的醒酒汤还冒着热气,他等稍微放凉些,才端上楼给她。
只是他没想到,岑意倾会把卧室门锁上。
连着拧了好几次门把,确定是她从里面上锁后,宋祈把碗放在门口的矮柜上,敲了敲门。
“醒酒汤我放在门口,你拿进去喝掉再睡。”
里面没有回应,但门下缝隙里透出的灯光昭示着她还没有睡觉。
宋祈轻手轻脚地退到一边。
过了几分钟,门锁打开发出清脆的声响,岑意倾开门,端起柜顶的醒酒汤。
一回头,宋祈靠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闪身回到卧室,刚想把门关上,宋祈一只手却抵在门板,死死控住她。
她平时也有运动的习惯,可惜终究敌不过他在力道上的碾压,何况手里还端着碗汤,只能放他进来。
岑意倾蹙眉,在他的注视下仰起头,把汤咕嘟咕嘟地灌进肚里,交还给他一个空碗,眼神挑了挑门口,
“我喝完了,你可以出去了吗?”
“不可以。”他随手将碗搁在近旁,“我们谈谈?”
她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我困了,改天吧。”
“那睡吧。”宋祈的语气平静如水。
岑意倾有些意外,她原本都做好了把他推出门外的准备,结果他就这样轻飘飘地应下来了。
但困意上涌,她也没有精力过多地思考,关掉卧室的主灯,兀自爬上了床。
几分钟后,她感觉到床上一沉,紧接着鼻尖嗅到熟悉的乌木沉香的气息。
岑意倾猛地睁开眼,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你下去。”
瓮声瓮气的,话里的不满听来更像是撒娇,“我不想和你睡一起。”
环在腰身上的手臂慢慢收紧,“可是我想。”
“我怕黑。”
“那你睁着眼睡呗。”
岑意倾像条脱水的鱼,在他怀里死命挣扎。
但他阖着眼,任由她动来动去,直到她累了,认命般瘫在床上。
怀里的人终于消停,宋祈像是哄孩子睡觉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后背,直到耳畔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
万籁俱寂,他垂眼看看怀中熟睡的女人,在她额角落下羽毛般轻柔的吻,
“倾倾。”
他叹了口气,“不要离婚,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黑暗里,岑意倾睫毛颤动。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宋祈稍微示个弱她立马就心软了。
她活该被他当狗耍。
-
喝过了醒酒汤,但一早醒来依旧有点轻微的头疼。
岑意倾已经太久没在二楼睡觉了,一晚上下来竟有些不习惯,迷迷糊糊醒了好几次。
第三次醒来时,宋祈靠在床头,和她朦胧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揉了揉眼睛,想起昨晚被他强行爬床就上火,一把拉过被子把头蒙住,眼不见为净。
只可惜宋祈紧跟着下一秒就把被子拽下去,“会缺氧。”
她“啧”了一声,“上你的班去,少管我。”
话里的火药味十足,但靠在床头的男人听过了也不恼,回答她:
“我今天不上班。”
“那你爱干嘛干嘛去,别赖我床上。”
他没再接话,岑意倾也懒得多搭理,换了个舒服点的睡姿,又沉入了梦境。
她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一睁眼,宋祈还就着原来的姿势靠在床头,指尖轻敲着手机屏幕,似乎在回复谁的信息。
“你到底想干嘛?”她坐起来,歪着头问他。
见她起来了,宋祈将手机放在枕边,望进她的眼睛,
“说说吧,为什么想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