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暮寒夜银河静,月明深院中庭净。
二人语,共商量,日夜寻思张良方。五更寒,晓星残,秉烛夜谈把酒言。
“世子,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王伯恩稽首向郑朔行揖礼,他万分感激此人能在这时站出来,一语点醒梦中人,回想起这些年自己借酒浇愁,借故堕落,实是懦夫所为。
“五公子,言重了。”,郑朔伸手欲将跪拜在地的王伯恩扶起,他不过是将计谋论述讲出,棋局最终走向尚未知晓,又如何能受如此大礼。
王伯恩微微侧身,避开郑朔的搀扶,郑重其事说道:“唯望世子真心相待家妹。” ,破局之路一旦开启,无论成败与否,他都希望眼前人能设法保全王千芮。
她这一生过得实在太苦了,幼从父亲,利益结亲,出嫁从夫,怨恨闺中,不曾一刻为自己而活。这是他作为兄长现今唯一能为她所做的事了。便是求眼前人以诚相待于她,他相信凭郑朔智谋筹划,哪怕最后无法保全两族,亦能护她周全。
郑朔微微颔首,缓缓起身,推开身侧棂窗,晨风习习,吹拂青丝,宿酒已醒,一本正经说道:“会的”,声音温润如水,如初雪消融般清澈干净,眼眸亦如星空般深邃,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此刻他的眼里有星光,眸底尽是温柔。
“多谢世子”,王伯恩再次跪首行礼,随后看向郑朔的身影,沉着说道:“世子,寒窗欲晓,东方既白,在下便不打扰了,告辞。”说罢,起身离去。
号舍内慢慢安静下来,郑朔依旧站立于窗前,一轮残月当虚空,千古明月今犹在。人生一世几蹉跎,万古高山流水多。他来自异世,一朝梦回大唐,本欲以梦为马,一睹盛唐气象,自是不愿掺合世间事,可那人如今身处尘世中,深陷泥潭之下不能自拔。
既然如此,那他便搅动这大唐风云,为她去搏那一线生机。
一缕清风浊酒醒,星斗阑干分外明,晓色教不睡,卷帘清气中,清晨闻叩门,徐徐独自开,问子为谁与?请至正门来。
郑朔简单洗漱后,便往国子监正门走去。
“世子”,空青伫立于马车前,俯首向郑朔行礼。
“何事?”
“今日花朝节,世子可要去郊外踏青赏花?”,空青颔首低眉,不敢直视郑朔,自己今晨擅作主张前来国子监询问此事,已然逾越本分。可他昨日见世子神色不佳,心事重重,若是外出散心闲逛,不知是否会舒心放松一些,毕竟世子以前甚是喜欢赏花游玩。
“不去”,声音清冷,不容置喙。花朝节又名女儿节,这是古代女子走出闺房,踏青赏花之日,自然吸引众多男子跟随前往,以求取姻缘际会。
他已有妻室,又怎可前去“赏花”。
空青见郑朔神情肃穆,连忙退于一旁,不敢多言。
“还有其他事吗?”
“今晨崔夫人与世子妃一同前往花神庙烧香祈福……”,声音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郑朔剑眉微蹙,双手负立,转身欲往监内走去。他如今尚未明确心意,此时自是不愿见她。
空青话尚未讲完,便见郑朔愁眉不展,已往监内走去,自己明知世子不喜世子妃,刚刚却又偏偏提及,此举应是惹世子生气了。唯有看着郑朔的身影,自顾自的嘀咕道:“高阳郡王也去了。”,今晨他亲眼所见武崇训的马车,偷偷跟随在王府马车之后,这二人当初在洛阳城内传得沸沸扬扬,若是……
声音虽然细微,可被作为ICU医师的郑朔,敏锐的听觉捕捉到。郑朔立即停下脚步,目光凌厉,冷漠说道:“备车”,随即,转身往门外走去。
“世子,早已备好。”,空青自认跟随郑朔多年,也算是了解他的性情,笃定他听到高阳郡王之时,定然会前去查探,已早早备好马车在此等待。
须臾,马蹄声起,扬尘的车轮滚滚而过,响遍坊市与山野。
“世子,邙山已到,山路崎岖,马车不可行。”,空青将马车放置于空旷之地,随后拉起车帘,恭敬说道。
“去寻一向导带路。”,郑朔走下马车,眼前云雾缭绕,幽径交错,他与空青皆是第一次前来,不识路途。
“是”,空青领了命令,便往身后走去,一会便寻来一位老者。
“公子,可是去往花神庙?”,老者走至郑朔面前,仔细询问。
“正是,麻烦老人家了。”
“好说,请随我来。”说罢,老者便引着郑朔往南边小径走去。
一路上,万木吐翠,芳草茵茵,百鸟争鸣,万花齐放,阳光和熙,春风拂面,甚是沁人心脾。可纵然景色宜人,心绪却是难已平静。郑朔坚信凭王千芮性情,已是束发结簪,自是不会与他人私相授受。可不知为何,总觉万般愁绪涌上心头,得不到排解,自感胸闷不已。
愁绪萦于怀,郁郁不得志,春色无心赏,行步快如风。二刻钟,三人便行至花神庙前。
郑朔快步走进庙内,目光炯炯寻找着那一抹白色。
农历二月十五日,花朝节,花神庙内,香火缭绕,钟鼓齐鸣,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川流不息。要想在茫茫人海中寻得那人,可谓是大海捞针,难如登天。
蓦然回首,向来萧瑟处,那人站于庙前梨树下,正双手合十,闭眼虔诚祈祷,随后缓缓睁开双眼,将五色綵缯黏于梨花枝上。
梨花树前,朝霞之下,一袭白衣,清冷孤傲,飘渺若仙,如隐入云雾之中,令人只可远观而不敢近瞻,深怕亵渎了她。
郑朔站于原地,静静看着她,任眼前人山人海,余光中唯有她,不安的心此刻得以安宁下来。
此时,郑朔已然清晰自己的心意,回想起既往种种论证,无奈苦笑起来,自己学医多年,研学多年,总以为任何事物均可用科学实验辨证,包括感情。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去验证自己对她的心意,熟不知意随心起,不能自已,乃是伪命题,又如何能证明得出什么结论。
所谓:心之所向,行之所往,为意之道也。
幸好,极往知来,了然未晚,为时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