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哪门子朋友?一面之缘的人也能被称为朋友么?
段越泽皱眉,好像很好奇,但语气又有点向往和失落:“能跟你做朋友,肯定很优秀吧。”
他是在难过么。
叶榆后悔自己撞鬼般开始撒谎的行为,鄙夷自己欺负小孩,段越泽肯定是联想到了自己。
你在做什么啊叶榆。
“…不是。其实也不熟。”撒一个谎就需要很多个谎言来掩盖它:“我们就吃了顿饭。就…随便吃了顿饭。”
“是么。肯定很愉快吧。”段越泽说:“不然他也不会跟周温韦再提起你。”
我哪知道什么愉不愉快……这顿饭压根不存在。
“还行。”叶榆开始套万能公式:“还行。”
——今天天气怎么样?
——还行。
——哈哈。你看那傻屌傻不傻。
——还行。
——你特么是不是就会这两个字了。
——还行。
“……”
总之,还行这个万能公式对回复一般问题来说,还行。
可碰上段越泽就忽然失效了。
“你的评价很高。说明他人很好吧。”段越泽对那个虚构的人起了好奇心,好像很想认识他,与他做朋友一样,打探:“他应该跟你差不多大吧。年龄。”
怎么忽然开始好奇年纪了?
叶榆犹豫着答:“……还行?”
段越泽心里有答案了:“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他是知道了,叶榆也是彻底不懂了。不过见段越泽好像兴致高了一点,叶榆也就没再提早上的任何事了。
由于意外,项目暂停拍摄,叶榆也跟学院请了一个月的假,安排了其他人去替他上课。
临近中午的时候,边静带了几个小孩来看叶榆。
几个小豆丁很抗拒叶榆躺在病床的画面,连一贯乐观的罗麻子也躲在段越泽腿后不敢看叶榆。
只有一个小女孩安静、突兀地站在所有人前面,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
她说:“余影知道错了。她哭了一晚上。对不起。叶老师。”
叶榆左臂微微刺痛起来,右手摸摸小女孩的脸,笑着安慰:“没关系。她为什么哭呢?”
“因为她把您刺伤了。”
叶榆笑了一下:“好。我接受她的道歉了。可是她为什么会那么维护狐狸呢?你是她的好朋友,对不对?”
小女孩很乖地点头,但是又摇摇头:“对不起,叶老师。我也不知道。”
叶榆说:“没关系。你告诉她,不用难过,知错就改是很好的品质。回去提醒她不要再把尖锐的东西放在身边,不仅对其他人的安全造成伤害,更不保障自己的安全,知道吗?”
“生命是很珍贵的。”叶榆摸摸小女孩柔软的脑袋,告诉她:“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所以我们要珍惜。回去以后告诉余影,叶老师不怪她,但希望她以后不要再做出伤害自己或别人的举动了,可以吗?”
“可以。”女孩好像自己也被刑满释放了一样,替余影松了一口气,腼腆地笑起来。
边静也跟叶榆道歉:“我们应该做好安全检查工作的。实在抱歉啊叶老师……当时关于余影能否拍摄的问题,我是持赞同态度的,没想到…”
对于小孩子,叶榆尚能仁慈地说没关系。可对边静来说,这确实是她们的工作做得不到位。
“伤害已经造成了。”段越泽冷声应付边静的场面话:“道歉也不能改变什么。你把罗麻子他们带过来也没法给叶榆止痛。”
他摸摸缩在他腿边的罗麻子,问:“还没吃饭吧。”
罗麻子的脸蹭在段越泽腿上,不断摇头翻面。
已经十一点出头了,段越泽把边静和几个孩子送出去。
叶榆注意到,刚刚替余影道歉的人,就是那天跛脚走在余影旁边的女孩。
……
下午护士过来打过一次止痛,医生过来换了纱布,他看见这个被剪刀刺到的地方已经被缝合的样子。
估计以后会留疤。不过在手臂偏上的位置,只要不穿老头背心,应该看不见。
医院一连四五天,段越泽都寸步不离地在叶榆边上,每天跑上跑下订餐买水,叶榆看着都累。
其实他只是手臂受伤,没有到脚不能动的程度,但段越泽不让他去人多的地方挤,说是万一碰到伤口怎么办。
叶榆笑着打趣段越泽:“总要一个人干这些事的。要是出院了怎么办。你还帮我么?”
段越泽一愣。
出院……
他抿着嘴,背对着叶榆,收拾已经很整齐的桌子,隔了一会儿小声说:“我去你家照顾你。”
“你来照顾我…?”叶榆心里涌上异样的感觉,理智想让他拒绝,可是……
嘴上却已经问起来:“不妨碍你工作么?”
“不妨碍。”段越泽听到他同意,转过身:“最近就两个拍摄。”
他接了两个产品拍摄,打算以后把重心转移到这类型的拍摄上。
他懒得跟人打交道,这段时间学习的也都是静物拍摄居多,这次拍纪录片其实不在他的工作范围内,但那天…明烨伟和小南聊天,聊到要拍特殊儿童的纪录片,跟松金大学的某老师配合工作,段越泽心脏砰砰跳,直觉让他开口问小南,自己可不可以去现场学习。
没想到还真的碰上了叶榆。
段越泽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觉得太荒诞了。兜兜转转,最后居然又住进了叶榆家。
走在走过上百遍的街道,看到已经看过无数次的店铺、红绿灯、指示牌,站在熟悉的15楼时,段越泽心里那股劲还没缓过来,总觉得这是在做梦。
我是真的在叶榆家么。
他摸了摸冰凉的客厅桌子。
真的。
“怎么了?”叶榆关门,见段越泽站在桌前,背对着自己,手搭在桌子上不动,以为他犯晕了。
“没事。”段越泽在原地等叶榆走过来,跟着他一起走到沙发上。
叶榆沾到柔软的沙发就倒在上面,感慨:“还是家里舒服啊。这几天医院把我憋坏了。”
“哎你……”段越泽皱眉,时刻注意着叶榆的胳膊:“不要蹭到伤口。”
叶榆躺着笑他:“行了知道了。段大夫。”
六月初的早晨,大片阳光明亮地照射在沙发前,满屋子亮堂堂的。
叶榆躺在沙发上闭上眼,耳边传来起段越泽打扫卫生的轻微声响,在这些细微噪声中逐渐入眠。
段越泽拖地拖着拖着就拖到了沙发处,看到叶榆已经睡着,把手中的拖把立在一边,去房间拿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
坐在常坐的那张小沙发上,出神地端详着叶榆睡着的样子。
一直以为他是无坚不摧的。总是对谁都很包容。闭上眼好像很脆弱了。
脸半埋在毯子里,挺立的眉骨露在外面,呼吸清浅。
连睡容也是安静的。
段越泽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把手上的活儿给干完,拉开冰箱,一看不剩什么了。把叶榆之前买的不新鲜的蔬菜水果全都拿出来扔进袋子里,团好。
提着两袋垃圾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
转头看了眼沙发的方向。
叶榆还在睡着。
走出去,关上门。
扔了垃圾,段越泽打算去买点鱼肉蛋奶这些高蛋白的东西给叶榆补补。
现在这个时间点,买东西的人不多。他走到生鲜区拿了几盒牛肉和虾,拐到边上又提了两盒鸡蛋,刚想推着车去看看水果。
“你是…!”傻屌抱着两盒打折鲜奶,瞪着段越泽。
段越泽直觉不好,想走。
傻屌跑过去激动地把牛奶扔到段越泽车里,不让他走,想了几秒后终于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恍然大悟:“你是那个……那个!gay吧那个!”
“老公!”傻屌大声喊,说完还为自己超人的记忆里惊喜,嘿嘿两声,又喊:“是你吧!我没认错!老公!”
隔壁带孩子的大妈惊恐地盯着段越泽和傻屌,小孩好奇地抬着头问老太婆,语气天真:“奶奶,为什么这个叔叔要喊那个哥哥老公呀?”
白头发老太婆剐了段越泽一眼,捂着小孩的眼睛往后退,呸一声:“你听错了。”
段越泽:“……”
他走过去把老太婆掉在地上的一盒肉捡起来,放回冷藏柜,转身跟傻屌说:“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傻屌拦住他,整个人扒在推车上,死皮赖脸:“我不可能认错!你跟那个男的是不是认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小逸了。”
他撒泼打滚,带着哭腔诉苦:“那天晚上,我根本没抓到那对不要脸的狗男男,鬼知道俩人背着我去哪逍遥快活去了!他们是快活了,我倒是快伤心死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傻屌恨不得贴到段越泽身上去,使劲晃他肩膀。
“……我不知道。”段越泽松开推车,如实说。
他把一推车东西扔给傻屌,看准后面高大的货架,盘算着怎么绕走,想金蝉脱壳。
结果傻屌跌过一次跟头后变得无比敏锐,一看段越泽就知道他想走。
他急起来:“你不许走!”
傻屌果断放弃推车,踉跄着扑倒在段越泽……脚下。
“你不许走!咱们gay gay互助,帮帮我吧!老——”
在段越泽吓人的眼神中,傻屌改口:“老大哥。”
段越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