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日,他会对你避如蛇蝎,你光明,善良,圣洁,美丽,占尽了世间的荣光,你是圣神,却总是带给他灾祸,耻辱和伤害,什么恩德,没有你从中扰乱,他哪来的灾祸?他会明白过来的,我要让他恨你,厌你,再也不愿与你相见!”
惊梦!
是虚与真?
是——
芙蓉并蒂开,
颠倒黑与白。
我后来知道,自己并非在数千万年的后世,而是机缘巧合到了太古时代。
女娲真皇补天后陨落,下界虽不至于有灭世之危,但连年洪涝,生灵苦不堪言,是以暂托祝融族主事,生火保暖,驱散瘟疫,倒也有些效用。
白虎君则向来不闻窗外事,背地里捡回我残破的身疗愈,如今上万年过去,我渐渐恢复,西天自然生出奇异的动静。
然则主政的祝融族因族长被弑与我有仇,我死后仍在四处追查我的下落,危急之际於菟代我现世,下界治理水患,因为大功绩成了中天大神,诸天有她主事,总算太平了一阵子。
兔仙对外称我乃是北荒掌管雷雨的小龙,与我结了婚契,因为素日闲暇需带我去北天养身,遂在此地寻了处洞府安了家。
“莲开欢悦,雪落舒颜,天上之至乐,不过如此哪!”
数千年的诸天之主当下来,於菟已褪去了当年青涩,难得私下露出几分舒松,氤氲着雾光的帐内吻一记我,如是调笑道。
兔仙已非当年的兔仙了。
我瞥向池边的观世镜,映出池边景色:镜中女神意气风发地抚掌而笑,重重轻纱笼住她矜白秀美的身躯,神秘而美丽,她怀内的男神则略有些清冷,被调笑了也不笑不怒,玄色的双目只安安静静地看她,如同一座精心雕刻的玉像。
分明还是那张脸蛋,依然这样清澈地笑,可与先前懵懂跳脱的小仙子比起来,已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了。
我适时打破了她得意的炫耀:“好娘娘,泡了这许久的水,静乐一只小鹅呆着得寂寞了,我们去看看吧。”
静乐是我与於菟在下界历劫时诞的小鹅,下界实在苦寒,我孵出小鹅后受不住饥寒而饿死,而它娘亲在捕鱼的途中被海豹捕杀,这劫数虽过,我却算出与这崽子原来是我散碎的神魄,是以将它带回来养在北宫,近来开了灵智,已经能识得我与於菟了。
“你呀!”
於菟嘴上嗔怪我扫了她的兴致,心下大约也是想那个小家伙了,边嘀咕着边利落地理得齐整,与我出了瑶池。
此一闭关便是三五月,我们回到宫中的时候静乐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小小的身子隔着半透明的水障,远远就透出一股忧郁和落寞。
“趴趴?”
水障后的小鹅看到我们两只小翅翼激动地扇啊扇,待除去水障,蹒跚着小碎步立马小跑过来,在我脚下欢呼雀跃:“趴趴,马马!”
我俯身拢住小鹅幼小的身体,听着它叽叽喳喳地胡乱唤我俩,又是开心又是无奈:
“是爸爸,妈妈。”
於菟被这小崽子叫唤得心要化了,喜滋滋地接过小鹅,正要与往常一般逗哄它时,勾陈却来了。
勾陈乃於菟的后颈毛所化,是一只小鹿。
为了遮掩我的身世,中天平日也仅有它与我往来,是以我们很是熟稔。
今日它却匆匆跑来,方刹住蹄便开口道:“织女率领祝融族叛乱,已攻入上宫,臣等阻挡不住,圣神快去平叛吧!”
上宫乃是於菟的治所。
那些蜘蛛精一向不安分,这次趁着於菟为我疗愈的契机叛乱,怕是早有预谋。
“岂有此理!贼子在何处,随我去杀了它!”
於菟将静乐塞到我怀里,二话不说便带着勾陈出了宫。
我看着於菟怒气冲冲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妥,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妥,只好忐忑地等着她的消息。
一日,两日,一月,两月,一年,又一年,自那日后我却再也没等来於菟,也不见勾陈的消息,又忽有一日心口一痛,婚契解除,方知於菟是出了事。
於菟遇害了。
我终于明白连年不好的预感是什么,心知是再也等不到於菟了,北宫没了她,又恢复了荒凉的景色。
“静乐。”
日复一日的伤痛煎熬着我,我终于明白当年那个劫数正是预告我与於菟的将来,望着怀中修化成型的幼儿,悲哀道:“静乐,你娘亲走了,我也要走了,可怜没人再护着你了,这是后土大印,我们能给你护身的也就这个了,你一定,一定要护好自己。”
幼儿依恋的啼哭声里,我颤抖地将后土大印挂上它稚嫩白皙的脖领,沉重的息壤坠下,自他的肌肤上勒出一条深深的印来。
我再次昏迷了过去。
这一去,又不知是多少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