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攸,我爱你,还有,对不起】
六面的寄语都是宁柏右诉说的爱意。
【攸攸,我爱你】都是制作盒子时就有的,后面那一句笔触不同,明显是在分手后宁柏右自己加上的【对不起】,扭曲的每一寸字迹似乎都在告诉左知攸,当年宁柏右写这句话的时候有多痛苦,又有多迷茫。
他露出苦笑。
同时还有心虚和愧疚。
还有几分自我厌恶,连擦眼泪的动作都觉得多余,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哭的。
每掉一滴眼泪,他都觉得像是鳄鱼的眼泪,用力地擦拭脸上的泪水,他再次吸吸鼻子,忍住泪意,小心地将盒子拼回来,再放回亚克力盒子里。
如果是过去,他会抱怨宁柏右,甚至他会说什么都能想得到:“明明那么用心,当年为什么不拿出来?”
可是现在,他的想法不一样了。
心意藏起来又如何呢?
【十年来,总埋怨是你错了,是你伤害了我,可其实,我对你的伤害也不小。】左知攸拿出一张明信片,抱着盒子低声呢喃,好像要听的人就在旁边,同时在上面落笔。
【平时我总是说得自己当年好像有多爱,其实,如果足够爱,怎么会忍心让你一个人挣扎着脱离那些令人窒息的阴郁情绪?
我该更耐心,更积极地陪你走出来,给你更多安全感才对。
可我却怕了,临阵脱逃了。】
他顿了顿,继续写。
【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不后悔。
我不想一直内耗,我也害怕得不到回应,我很忐忑,离开你我不后悔。】
前些日子对宁柏右说过的话,他当年的顾虑和期待都不是假的,他是真心想分手的,但也是真心期待挽留。
他也不后悔这些。
但他唯独后悔,他伤害了宁柏右。
【我是那么自私。】他一边道一边写,【我明知你陷入了漩涡之中,却任凭自己放大情绪,忽视你的身不由己,用指责你来让自己站在道德最高点,更是为了减少自己的亏欠感,强逼着自己忘记这件错事,十年如一次地催眠自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说到底,他更爱的还是自己,不然怎么会犯下这个错事呢?
既然要正视过错,他也不想掩埋这一切,一字一句将错误写到明信片上,视线轻轻在上面移动。
“好就好在,等宣传期结束,这一切也结束了。”他低声呢喃,但并没有把这已经写上去,因为这是宁柏右也知道的事情,没必要写。
他的信没写完,接着看当初自己送给宁柏右的立体拼图。
他还记得拼图的样子,但他还是想看看自己忘记了什么约定。
盒子外面很用心地贴了十年前《梦影》的海报,每一面的海报都不一样,但都是他们私底下请剧组拍的照片,海报是他自己p的,技术不好,却只属于宁柏右。
远远看见他十年前送给宁柏右的那个立体拼图储物盒,过去的一些记忆又在脑海中回荡。
当年,他和宁柏右是同班同学,刚开学就因为一张照片爆火网络,被星辰影视的星探带到公司签约。
那时候,他们的经纪人还不是李志和周雯,还是陈露师姐。
跟左知攸恋爱后,宁柏右的表现只是矜持,腼腆,可实际上,他是一个很敏感的人,《梦影》杀青后,他们还处于热恋期,宁柏右听说他们换了经纪人,以后不能再时时刻刻待在一起,慌了神,好像筑起的城墙轰然倒塌,连晚上都在做噩梦。
后来还经历了很多事情,左知攸发现他的情绪总是一会儿好一会内耗,始终不能稳定下来,为了安抚他,特地定制了一个立体拼图。
左知攸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自己在片场休息间,穿着戏服亲吻左知攸侧脸的立体拼图照。
为了保护这个拼图照,他特地定制了外面的铁盒子,直到他们分手,都没有什么保鲜膜和透明塑料盒,其实铁盒外的颜料做过特殊处理,几十年都不会坏,除非用刀用力刮,否则也不会花,哪里需要多余的保护呢?
但他知道,这代表的是宁柏右对这一份感情的小心翼翼和珍视。
左知攸盯着拼图上自己的脸颊,上面的图案也做过特殊处理,很难弄坏,但他还是发现了一丝颜色的差异,这十年间,宁柏右需要抚摸多少次才会这样?
【其实,我不该怪你总是将心意藏起来,我应该怪自己,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我总以为我已经足够爱了,可到头来,这一切只是我以为。】他重新提笔,在下面一行落笔。
哒!
盒子被合上,每一面海报的右下角都有一句他给的承诺。
【左知攸永远爱右右哥,永远和右右哥在一起】
左知攸拿着笔,看了这一行寄语很久很久,眼泪又往外掉,几分钟又用手背擦掉,含着水雾垂眸看着自己的承诺,抚摸着上面那一句句的“我爱你”。
等情绪平静,他继续提笔:【我忘记了曾经给你的承诺,在你最彷徨无措的时候离开,我失约了。
其实我该反省的是自己,为什么说爱,却又不够爱,为什么说了永远,却又轻易离开。
对不起,右右哥。
该弥补的人是我不是你,该反省的人是我也不是你,不要再为过去的事情耗神了,不值得。】
左知攸停笔,看着最后三个字,露出笑容,继续写。
【我是一个虚伪的人,而你足够真诚,你不该承受这些痛苦。】
两个立体拼图全都放到奖杯陈列室里,把明信片放到枯萎的黄玫瑰花束上,把外面的玻璃罩子盖上,送到宁柏右家。
他可以收十年前的礼物,但不该留着十年后的礼物。
宁柏右听到门铃声,等了一会儿,走出去后低头,看到地上那束他以为早就该扔掉的黄玫瑰花束被玻璃罩子好好地保护着,好久才蹲下来抱进屋里。
花被放到桌子上,他凝望着里面的明信片,片刻后才拿出来认认真真读完,含着泪拿出新的明信片回信。
【你值得。】他开头就是这一句。
【以前你知道我有些话难以说出口,总是喜欢给我写明信片,其实我很多次都躲在房间里想给你回,跟你说说心里话,可提笔后却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十年后的宁柏右终于有了写信的勇气,哪怕写得很慢,【其实是我先伤害了你,你的爱那么热烈,那么真挚,无数次在我痛苦的时候治愈我,是我先胆怯不敢回应,是我在你反复确认,反复期待的时候避而不答才让你生了退却之心。
不是你耐心不够,也不是你给的安全感不够,没有谁应该不求回应地对一个人好,没有谁应该永久停留在原地,既然这段感情让你不开心,你就应该离开,而不是深陷旋涡之中。
我们怀念的是当初刚在一起时开心的日子,而不是后来那段昏暗的日子。】
宁柏右写到这里,含泪笑了一下,有些不敢说出来的话,此时借着机会一股脑全都写出来,不仅在说过去,也在说这十年,还有现在。
【我也不后悔你说分手,千万不要提弥补两个字。
说到自私,其实是我先自私的。
我知道自己情绪经常不对,很容易伤害到你,发现无法控制自己之后,我想过要推开你,这样你至少不会受伤,可我又舍不得,始终不能下定决心,是我的自私让你的笑容越来越少,是我先对不起你。
你的指责没有错,是我先利用的你的爱来伤害你,让你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开心,错在我。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犯了错,我才不敢回应。
自从认识你,我就一直在害怕自己会伤害到你,一直在克制自己不要出现悲观的想法,我成功了很久,以为我可以克制一辈子,可我却是那么懦弱,根本抵御不了外界的考验,又是那么贪婪,明明时时刻刻后悔对你的伤害,又舍不得将你推开。
你说要分手的那一刻,我第一次那么害怕,却又极其庆幸,你终于愿意放手了,只要我不挽回,你就不会再受伤害了。
我从来就配不上你,可我又曾经拥有过你,你离开后,我时时刻刻都在想,能不能自己挣脱泥潭,能不能变成一个极好的人,再去挽回极好的你。
可我又想,像我这种让你陷入不幸的烂人,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哪怕看起来变好了,也不知道哪天又会复发,哪有资格再妄想,哪怕连和你说话的念头我也不该有,就该在阴暗的角落里发烂发臭。
我自我唾弃,又不甘,每天都在想,如果把自己逼疯了就好了,可疯了,就彻底没有机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十年过去,我终于找到机会,鼓起勇气重新靠近你,其实这个勇气并不是因为自己变好了,而是因为我知道,你总会对我心软几分,你从来都在那里,只要我愿意敞开心扉,你就愿意对我敞开怀抱,真诚的人是你才对。】
宁柏右的笔顿了顿,擦掉眼泪,发现有几个字被眼泪模糊掉,本想重新抄一份,想想还是罢了,他怕自己失去继续坦白的勇气,去拿吹风机来吹干后就立刻重新提笔。
【你从来没赋予过我痛苦,你是我向往的存在。
其实你的离开并不是导致我痛苦的源头,我也并非无法挣脱那些负面情绪。
当年分手之后,我早就有了目标,有了方法如何向阳而生,但我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了你,却又贪婪地想再拥有你,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我们走向最好的结局。
但现在我找到答案了。
你又一次告诉了我答案。
攸攸,你是对的,我们就应该笑着往前走,把记忆留在最美好的时候,而不是强行留恋过去。
对不起,我的负面情绪又一次影响到了你,又让你难过了一次,我曾经将你拖入过深渊,不该因为妄想再把你拉到深渊边缘。
但你放心,我很快就会爬出来,下一次,让我们一起在阳光下见面吧。
】
宁柏右停笔,仰头流泪,怎么都止不住。
等到天黑,情绪平稳一点,他才将明信片送过去。
这一晚,外面下起大雪,他们在家里看着对方送来的信,泣不成声。
一滴滴眼泪夺眶而出,可他们却越哭越开心,像是痛苦被慢慢洗刷掉,那些难以对对方言说的情绪也因此平和地放下。
天亮后,是一个大晴天,阳光洒满大地。
他们几乎同时拉开窗帘,用红肿的眼睛望向外面的阳光,像是连老天都赞同他们这么做。
可阳光太刺眼,几秒钟后,他们不得不闭上眼睛背过太阳。
面对阳光,是老天赞同他们不再当恋人,那背对阳光呢?
他们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只是不停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样是对的,这样就是最好的选择。
可心里,怎么还是那么难过?
宁柏右笑着笑着又哭了,眼泪一颗颗往地上砸,红肿的眼睛时时刻刻在发烫。
左知攸低头看向手中的戒指,面露犹豫,想要像上次一样将戒指取下来,可手放在上面半天,还是舍不得。
桌上那一张张明信片,那一句句说要释然的话,被风一吹,全部掉到地上,像是在嘲笑谁的口是心非。
当李志收到左知攸发来的信息说要把WB名字改掉的时候,视线落到手中马上要直播的《哈喽计划》名字上,他呵呵一笑。
第一反应就是:
哇,他家左老师的理智又试图占据高地了呢。
恭喜恭喜。
这次能撑几天才改变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