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衢寒脑壳有病!
她素来洁身自好严守底线。
虽有过两次走得快些,脚踝扭到跌进陈肆怀中被人传出不知廉耻之外,其余空闲时亦是远离三无男子。
没想到姜衢寒再次定义她。
上次教她自尊自爱,这次责她见色起意登徒子。
至于她如何,全凭他一张嘴。
宣纸在指间皱成云纹,楚晚宁提着华裙疾步跟在他后方,“喂,你且说清楚,哪只眼睛见本公主对谁起了色心?"
姜衢寒不语,只一味钻进耳房抬手关了两扇门,将随后来人的尾音散在震落的尘埃里。
看着他这副和平素那般躲着她的样子,楚晚宁的眼神里仍然浮现浓浓的疑惑。
他似如常,却很反常。
帮她盘髻时,那透进骨子里的温柔做不得假。
请她吃闭门羹时,那面上的疏远也极其逼真。
相处多天,若非识得他就这破性子,还真以为他呷醋了。
拍门多次门不开,人也淡漠忽视。
楚晚宁气得踢门,“别以为你躲里边不出声我就放过你,我告诉你姜衢寒,不说出个理所当然来,从今日起,我讨厌你!”
她言罢,便见两扇门轻微裂开一丝缝隙,鹰隼般锐利的眼眸透着几分委屈,他嘴唇翕动,欲言又止,末了,垂下眼眸默默关上门。
整个过程中,楚晚宁从一开始的气愤嚣张,最后转变成喉间哽住的酸涩,连带眼眶也泛起潮意。明明该委屈的人是她才对,怎么倒变成她的不是了。
“哼,小气鬼,我不跟你玩了!”
楚晚宁拂袖转身跑回自个闺房,抬手关门时的震响,惊得耳房门后的人,心跳乱了节奏。
他向来不懂得如何讨姑娘欢心,可看楚晚宁今夜的态度,恐怕日后,也难得再回到从前那般和谐的状态了。
她讨厌他。
她不跟他玩。
这些早该想到的,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反正,她想要的那个人是陈肆。
那厢火光又亮一盏,倒映在窗户前的纤细人影忙碌着,她似乎不受矛盾影响,摊平设计图,将其夹在一本常看的书籍里边,但忽而手微顿,察觉到异常。
楚晚宁攥紧设计图,快步穿过回廊,在耳房门前猛地顿住脚步,抬起手想要扣响房门,却又生生停住,悬在半空久久。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门扉上,与门后身影重叠。
她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垂下手,转身朝院门跑去。
身后耳房的门在她前脚要踏出院门那刻拉开了,姜衢寒叫住她,“夜深,去哪?”
她面上带着浓浓急色,在清冷月光笼罩下,显得愈发苍白如纸。
“这设计图是他人模仿的,真的那张恐怕还在陈杉那边,我要找顾青山带我去营地。”
姜衢寒鲜少被楚晚宁忽略,想起初遇至再次相遇,她对他总是笑意盈盈,哪像现在这般,连正眼也不给他。
“站住!”他是管理营地的将军,找他不更好些吗?
他拧着眉,大步朝她走去。
夜色间,风卷起他衣袂,带着仲夏的凉意将她困在篱笆墙间,“他是你的人,如何能调动飞虎营的将士帮你审问陈杉。”
两人靠得近,彼此间熟悉的茶花香各带着阳刚和阴柔攻击着对方。
楚晚宁逃无可逃,撇过脸,拿出虎符抬高给他看,“我有这个,将军不必担心。”
姜衢寒一噎,将那句哽在喉间“有我即可”的话生生咽回肚子里去。
但最终,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还是去马厩牵了马出来,带她一齐往营地去。
追上带着陈杉那伙人时,已近三更过半,将士们听到马蹄声响,立刻执戟列阵,寒光凛凛的枪尖齐刷刷指向来路。
见是姜衢寒和楚晚宁,大家伙才松下一口气,纷纷前来问候。
楚晚宁的心思全都落在陈杉这边,才下马,就奔到陈杉面前厉声问他:“真正的设计图在哪?”
陈杉艰难地保持着横挂马背的姿势,努力挤出一抹笑意,道:“公主何必心急,那图纸就在我怀中,只是这绳索绑得紧,还得劳烦您亲自动手取一取。”
他说着,故意将身子往前抬了抬,衣襟微敞,露出里头若隐若现的绢帛一角。
楚晚宁蹙眉,指尖刚要触及那抹绢帛,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她回头,姜衢寒已放下缰绳,手往腰间拔出利剑抵在陈杉颈项中。
“敢玩花的,别怪我剑锋无情。”
陈杉带着几分戏谑道:“将军,你不懂女人指尖划过胸膛时的销魂,你想想,若是公主臣服在你谎言下…”
“放肆!”姜衢寒削去陈杉的长发,斥道:“再胡说八道,下回削的是你脑袋。”
陈杉闻言,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不过想起能让他二人不痛快,他便也痛快了,“真的设计图在你们尚未回家之前,我已叫人送回皇城了。”
姜衢寒眼底寒意瞬间倾泻,寒刃欲要斩断陈杉的脑袋。
“将军冷静些!”
楚晚宁极少见他这一面,他向来克制的眉眼间此刻染着几分焦躁,连带着执长剑的手都绷紧了青筋,这般鲜活的模样,倒比平日里那副清冷疏离的样子更让她心头微动。
“犯不着要了他的命,那设计图对我们计划中的工程无半分关联。”
“你说什么?”陈杉惶然看向她。
楚晚宁笑道:“你连纸上的字和图都看不明白吗?”
她将设计图展开给众人看,火光之下,图上的线条影影倬倬,虽然众人也看不明白,但也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本就特别好面子的陈杉,此刻恼羞成怒,“臭娘们,你坑老子。”
楚晚宁极其无辜:“我也没坑你呀,虽说画的是茅厕设计图,可对陈肆来说也是有用处的。”
陈杉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多么蠢的事,刚毅的脸瞬息间变得惨白。
他呆愣片刻,回神后,挣扎着想要跳下马,被带他的将士用剑柄捶了下他后背,这才安静下来。
遗失的那张茅厕设计图是母后留下来的遗物,她自是舍不得让它落入他人手中,可若真落了,那也没法。
姜衢寒见她面上颇有遗憾之色,眉间微皱:“要追吗?”
楚晚宁摇了摇头:“不用,父皇见过那张设计图,倘若陈肆上交邀功,必是自投罗网。”
回程途中,两人仍是共骑一匹马。
山路蜿蜒,马蹄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楚晚宁正想问他之前说她是“见色起意的登徒子”为何意,忽感背后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如置身火山一般,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姜衢寒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耳畔,激起耳畔阵阵麻痒。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却被他圈在腰间的臂膀收得更紧。
她蓦地一怔,手覆上他的手背,想要将他的手拿下。
他却攥紧她的指尖,额头抵着她的肩胛,沙哑的道一句:“别动,求你了。”
一种饱受风雨摧残的小狗姿态哀求着她,让她的心跳一下重过一下。
马儿转过一个弯,月光从树影间漏下来,照亮了他圈在她腰间的手,修长的手指微微蜷起,指节泛白,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到家时,马儿突然被缰绳拉住,抬起前蹄嘶鸣。
她恍惚觉得身后之人随着马儿高抬前蹄时,她落入他怀中刹那更是用力圈紧她,不消一息,便听闻他喉间溢出了声极轻的闷哼。
马儿缓缓镇定下来了,正低头在路边吃草。
她未曾推开他,却觉颈间传来一阵湿意。起初以为是夜露,直到那湿意顺着她的锁骨蜿蜒而下,她才惊觉那是他的泪。
“臣有错。”他的唇瓣擦过她颈侧的肌肤,然后就窝在那儿没有其他动静。
楚晚宁僵在原地,指尖无意识抚摸锁骨间的湿痕,问他:“你哪里错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的埋头在她颈项,像是要将所有说不出口的情绪都化作这一场无声的宣泄。
良久之后,姜衢寒终于肯松开她,翻身下马时有些踉跄,险些一头栽进凌霄花丛里。
他背对着她,颤着手整理衣襟,声如水中传来那般浑浊不清:“臣去给公主打洗澡水。”
看着他快步走向院中的背影,楚晚宁颦眉不解。
下了马后,将缰绳绑在院外才入门。
还未走到厨房,便见他提着木桶从厨房里出来往浴房走去。他看起来有些慌,热水倒进浴桶时溅湿了他的衣摆,也浑然不觉。
楚晚宁跟着进到浴房,就站身后,静静看他孔武有力的大手提起旁的冷水融入热水中。
他发觉了她,动作微顿,似乎她是洪水猛兽般,一直未敢正眼瞧她。
“公主请试试水温。”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说完便转身要走。
“姜衢寒。”她轻声唤他。
他顿住,攥紧木桶提梁却不敢转身,僵在原地,由着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透他那红得滴血的耳尖。
“公主若无事吩咐,臣去把马牵到马厩。”他放下木桶,仓促丢下一句话便开了门出去,那疾走的样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楚晚宁歪着头,不明所以。
平日里一向清冷自持的人,怎的今夜却是这般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