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白英神情落寞：“自然是营中将领多为官宦子弟，别说是领兵上战场，只怕是兵书都不曾读过。就算是偶有奇才，可却不过三年便会调回京城享受荣华富贵。我有心提拔平民子弟可却屡受阻碍，甚至暗下毒手只为了不让平民出头。”

“别看如今与炜朝相安无事，可最近内线来报，不出五年必定再生战事。炜朝兵力强盛，而我朝如今内乱不断，军营缺将相之才，士兵颓废。若再继续下去，恐怕难以抵抗战事。”

廖白英初到边疆自然是雄心壮志，可随着日子的推进，她发现仅凭她一人难以整治军营，有心提拔之人也为世家门阀子弟，立了功便调回京城，一身本事化为须有。

她已然年过四十，早年的暗伤日夜折磨她，她虽舞得动大刀，可却不似从前，甚至有时视线模糊浑身僵硬，这副姿态若是上了战场只怕是沦为他人俘虏罢了。

简焉然：“可是谁也不能断定太子一定成事啊！”

她自然明白廖白英的意思，若是太子改革选官制度成功，军营自然会得到一丝喘息之地，良将自然也会得到提拔的机会，可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我知道，我如今不过是动了心思而已，仓促进京自然是不成，不说皇帝忌惮，便是女子军的管辖需得可靠之人才可。你放心，我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冲动的将军，这么多年我的性子也早就被磨平了！”

廖白英的话让副将心中稍作缓和，可她知道将军既然生了心思，那迟早会入京，她也要提早

廖白英身为镇守边疆的女将军想要回京定然不易，她虽起了心思可却要加以观望，若是太子三年后成事，此选官方法定然被推行，届时她廖白英也需想些办法将自己人弄到京城，不至于被动。

却说安霖将折子呈上去不久得皇帝召见，安霖原本以为会被皇帝大加斥责，不成想皇帝暗示她大展身手即可。虽说是三年之约，可安霖却从中窥探出皇帝的三年与其是给三公可乘之机，不如说是为了自己能够有所喘息。

上书房内静悄悄的，皇帝半阖着眼看不出神色，语气飘忽不定：“你最近胆子是越发打大了！”

安霖站在前头眼神飘忽不定：“儿臣不敢——”

“你觉心改革选官倒是无错，此举虽仓促，可失为破局之策，只是从今日起你便要承担起万民的指责甚至最后所推举之人背叛你投靠三公也未尝不可能。即使这样，你还要坚持吗？”

皇帝将安霖递上的折子放到一旁，眼神锐利，嘴角却带着笑。

皇帝身穿着龙纹长袍，手上的翡翠镶金戒指在日光下闪着幽幽的绿光，双眸虽是带笑可眼眸深处皆一片冰冷，像是深渊巨浪坠入便再无逃脱的机会。

皇帝身边的内侍安公公浑身冷汗，身着滕纹云雷服的他手指微颤，他虽然跟随皇帝多年，可知道皇帝到底是恼了太子，如此重大的事情却不曾和皇帝提前通气，反倒是和摄政王连通一气。

别看皇帝如今是满面慈爱，可心里边怕是想好要让太子跌一个跟头。

安霖身着深紫腾龙祥云服，身姿挺拔，脸庞较刚入宫时多了几分肉，虽摆脱了昔日的瘦弱可身子骨却还是纤细苗条。眼眸闪着水光，在曦日金光的点缀下看上去多了几分倔强。

抱着不撞南墙不死心，她硬是顶住了皇帝的压力，半弯着腰，语气坚硬像是快石头般不为所动：“父皇，儿臣知晓此事的难度，可若是儿臣坐视不理，缙朝究竟是慕容复的天下还是他三公的天下。

朝堂半数官员皆为三公四氏所出，寒门子弟难以出头，日积月累恐生大患，儿臣纵使撞得头破血流也定然不会让乱臣贼子祸患朝纲。”

安霖决定改革是很早就已经定好的，她知道身份总有一日会被拆穿，可能够留下的便是曾经不顾一切的改革良策，若是能够为寒门子弟铺路，纵使折了她一人又如何。

皇帝收敛笑容，眼角处的皱纹依稀可见，他透过安霖似乎是看到了当初意气风发的自己，可他最终也沉迷于虚伪的和平，放弃了当初野心勃勃要一统天下。

皇帝最初是想要让太子吃个苦头，可当看到太子那张酷似他的眼眸时终究是心软了：“既然下定觉心便去做吧。朕为保公平不会插手此事，你可会怨朕？”

安林松了一口气，来之前她设想过许多画面，如今皇帝同意算是意料之中，若皇帝当真是反驳她的提议便不会让她写一份折子，而是直接在朝堂上大加斥责自己。

她跪地谢恩：“儿臣不怨父皇，儿臣任性连累父皇忧心，还望父皇责罚——”

皇帝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你是朕唯一的皇子，是朕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他日你将会继承朕的江山，与其等到日后接手手忙脚乱，倒不如让你施展开有所作为。”

说完，他看向跪在地上的安霖提及另一个话题：“你如今也大了，可有意中人？”

安霖神情一顿，犹犹豫豫道：“父皇何出此言？儿臣如今刚领了差事还不想成亲——”

皇帝坦然一笑，命人赐坐，示意太子坐下说话。示意总管太监以及侍奉的宫女全部出去，没有允许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昏暗的房间内安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感觉浑身发软，香炉内的香料似乎与往日不同，带着些甜腻。

朱红的柱子缠绕的金龙像是有了眼睛，幽幽看着底下斗戏的父子。

“你是不愿，还是不能？”

皇帝的话有些飘忽不定，日光逐渐若隐若现，安霖注意到殿内的窗户都被关上了，屋子里只剩下她和皇帝二人，她觉得有些不妙。

她竭力解释，尽可能让语气平稳：“父皇，儿臣只是不想因沉迷于儿女之情耽误了差事——儿臣——”

“呵——瞒了朕两年你也是不易，魏清然倒是没少替你打掩护——朕就算替你赐婚也不过是耽误了好人家的女儿，你一个女子哪能娶妻生子呢！”

皇帝站起身子，话落将手中的砚台狠狠砸向坐在椅子上的安霖，安霖躲闪不及被砸中眼角，鲜血顺着脸颊就躺了下来。

她顾不上额头上的伤势，连忙跪在地上满是惶恐。

皇帝开诚布公，却犹如一道惊雷重重打在她的头顶，震得她回不过神。

事发突然，她甚至不知道皇帝究竟是何时知道她的身份的，若是早就知道又是为何此时发难，若是临时知晓又为何屏退下人给了自己脸面。

“父皇，儿臣——儿臣——”安霖说话哆哆嗦嗦，满脑子都是不能够连累魏清然，“一切都是儿臣欺上瞒下与他人无关！”

皇帝看似怒火中烧实际上里面有多少是真的不为人知，他早就知道安霖是女扮男装，可他隐忍到现在为的便是要将安霖紧紧握在手心上。

之前不曾拆穿只是因着前朝需要一位储君，当年安霖初入宫前，三公以他不曾有子嗣为由硬逼着他过继宗室子弟，适龄的宗室子弟是不少，可能够被三公告推举出来的宗室子弟自然是不和他一条心。

为此，即便是知道安霖是女扮男装也硬是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面，甚至平日里为他做了不少掩饰，不然两年的太医把脉又是如何掩饰过去，太医可都是人精，别看是换只手诊脉，是男是女随便那只手都能号出来。

刚得知此时明里暗里处理了不少太医和知情人，这些安霖都是不知道的。

皇帝发完火从书桌后走出，靴头对着安霖，面部表情：“与他人无关，你当朕是傻子不成？你女扮男装入京朕老早就知道，之所以隐忍到现在你可知为何？”

安霖心头思绪万千，跪在地上冷汗直流：“恕儿臣愚钝——”

皇帝绕着安霖走了几圈道：“朕本不欲揭穿你，可你这些时日做的太过了，三公递上来的折子留中不发的一筐都装不下，你以为自己得了几分势力便无法无天了！想出选官改革倒是不错，可太过仓促，连带着魏清然心也大了不少！”

安霖蜷缩着身子，眼眶发红，心里像是被人揪住了一块肉：“儿臣知错！”

“你可不像是知错的样子！罢了——朕将这件事情说开也并非是要废了你，只是告诉你，你别以为自己得了几分脸面便将朕抛掷脑后，朕是天子，天下就没有朕不知道的事情！”

皇帝的话震耳欲聋，安霖嗓子哑的甚至说不出话。

外头的天渐渐暗了下来，摄政王府邸得了信儿听说太子被皇帝叫到书房至今未出来，宫人都被清退，就连魏清然安插的人手也靠近不了。

书房被金甲侍卫团团围住，连一只蚊子都钻不进去。

苏寒枫将消息带过来的时候魏清然沉脸刚发出了一连串的指令，苏寒枫见此连忙按住：“你这是做什么？”

“我——”魏清然也不知怎么了只觉得心里慌得很，他这些日子注意到皇帝有异动，可却不知何事，如今太子被困书房始终不曾递话，他担心安霖的身份暴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