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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莫贺延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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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八百里,古曰沙河,目无飞鸟,下无走兽,复无水草。夜则妖魑举火,灿若繁星;昼则劣风拥沙,散如时雨。

莫贺延碛是一片绝对的死地,不分骆驼和骡马、兔子或狐狸,平等的把踏进其中的每一个喘气东西变成一堆白骨,再剥挫成一颗颗沙粒被狂风塞进下一个闯入者嘴里。不会有人愿意往莫贺延碛来,除非脑袋坏掉的疯子,或者铤而走险的死士。

嗯,很难说殷飞和沙里刀分属哪一类,说不定两个都是。

沙里刀的人头价值五百两,不论死活,也不论追击者的死活。殷飞追了他三天了,从甘州追到敦煌,逼得人大盗狗急跳墙外加艺高人胆大,催马便扎进了莫贺延碛。殷飞哪里肯放,房租要到期了,下个月伙食还没着落,回去的盘缠庄里倒是给报,但老接一些抓小三打色狼找猫之类的活也不是办法。境碑两边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死刑犯过了莫贺延碛就不追责了——主要也没几个能过得了,基本不作数;殷飞心如火烧,两腿一夹马腹便跟了上去。两人顶着沙暴一通搏杀,双双被土埋到半截;风过去了殷飞把自己扒拉出来,四下找沙里刀,好事,他的剑没有落空,沙里刀流血死了;坏事,沙里刀人之将死其行也恶,把他水囊剌了。

殷飞脑瓜子嗡嗡的,赶紧去翻沙里刀的水囊,呜呼,也没剩几滴。

他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小马,小马无言地在沙地上走出个圈,意思是风太大,沙丘整个挪了个个,它也找不着回去的路。

于是若干天后大沙地上爬行着一条干煸咸鱼,阴暗,萎靡,且蠕动;咸鱼一条腿上还系着个球,是用头发编成辫拴在脚踝的沙里刀的脑袋,风干剐蹭到面目模糊。他做着一些怪梦,梦里他注视着在沙梁上爬行的另一个人,也是十九岁,也是身负重伤,也是晒到脱水;也是怀里揣着通缉令,腰里系着仁义庄对牌。

殷飞没有这么惨,他身上没有这人这么重的伤;这人身上的伤不是来自剑刺刀砍,而是大风沙里比刀剑更锋利、比斧锤更沉重的流石。

他当时抓着殷飞的脚腕,抓得很用力;殷飞举着水桶,沉默地看着他。

殷飞还是蹲下身,给这个人喂了水。

水没有从两瓣缝隙灌进多少,多数随着这可怜人的生命一起流去了;他咳嗽、吐出血沫,摸索着从怀里把一张纸摸出来。

我回不去了。这是榜单……可惜只做到一半。这是那双盗之一的脑袋,还有这腰牌……你帮我,帮我送到仁义庄……我身上的值钱东西你都可以拿走,付了房钱,剩下的你都留着……至少把这个脑袋和揭帖带回去,要、要有始有终,有始有终……

有始有终。

殷飞睁开眼睛。陌生的帐篷顶,有人握着干净的布巾,浸水一点点润进他嘴里。

那个人惊喜地笑了笑,转身说了句什么;殷飞听到脚步声。

再睁开眼他知道了现在的情况:有人救了他,救他的是这顶——这列白帐篷的主人,姓段,显然身份不菲。

殷飞紧张,尴尬,惴惴不安,救命大恩,他身无长物如何能报?左右寻找自己随身的物品,还好,揭帖、人头、腰牌俱在,剑也好好的在一边摆着。小马杵在帐篷外边,悠闲地嚼草,见到他意思性甩甩尾巴。

……它半夜消失最好是因为这个。

他跟着人走进最大的帐篷。帐内香烟袅袅,恩公白衣秀髯,大袖飘飘,手握一串玉菩提,跟他说不妨事,不妨事,不过点水劳耳。我有一个儿子,同你一般年龄,可惜顽劣,今番留在家里磨一磨性子;若是同你相见,他必欢喜结交的。

你少年英锐,不出几年,定是个人物。有日倘有求于你,不要立拒便好。

到此,殷飞饱以老拳的脑仁咔吧复位,面前能掐出水来的嫩生小脸逐渐拉长成高深老脸,殷飞深吸一口气说啊你,你,你是……段官人的儿子。

这现世报来的真快啊。

要饭的笑吟吟指了指自己,我是小段。谢你的茶。说着又要走;殷飞把他扯回来。

不是这么算的,殷飞说。你莫非消遣我么?段官人富贵,公子怎会是个娱戏行乞的乐伎?若是俗讲师也罢了,你这,除却这身僧衣,哪里是云游或者经常诵经念佛的人会有的样子?你有何企图,从哪里听得这段旧事?却是看低我了,休说本事如何,难道殷飞竟是那负恩昧良之徒么?

一串话打得小段不知所措,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个,有原因的,说来话长……

周围慢慢聚起了一小撮人。挺稀罕的场面,大理人跟鲜卑人用汉话吵架,这儿还是西凉故地,叠四层了都。眼见着人情未断,新仇又结,小段百口莫辩,越解释越乱;殷飞只抓着他不放。看热闹的越聚越多,人群窃窃私语,哎,怎么,这胡人抓个小乞丐干嘛呢?

不知道,肯定又是寻个由头打杀出气罢了。

莫瞎讲!我听分明了,是小乞丐耍诈,骗胡人茶喝又骂人家不行。

唉哟,小娃娃瘦嶙嶙,哪吃得住胡人的拳头哦。

肉眼可见的舆论一边倒。殷飞气结,小段尴尬笑笑,殷哥,阿飞哥哥,你要不先把我撒开?

殷飞甩开手。一只鸽子扑棱棱飞进,越过众人头顶落在殷飞胳膊上。殷飞看着那只鸽子,表情一下古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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