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舒忍不住想起二十二岁至今，很多次林悦拥抱她时，她总是很小心地、一点一点圈住林悦，但却很少紧紧抱住她。她太小心了，林悦在她眼里像某种易碎品，好像她稍微用力点就会碎掉。有时晋舒一面想抱紧她，一面又害怕她会像玻璃一样碎掉，所以总有那么些手足无措。

只是此刻她突然开始感到难过。所以那些时候的林悦其实是想要被人紧紧抱住的，是吗？

她想起晋父晋母知道她们关系的那年春节，她从武汉回来的那晚，林悦那个紧到晋舒的皮肉都在轻微发痛的拥抱，想到林悦那晚抱住她以为她要挣扎时说的那一句“就这一次，求你了”，想到很多次林悦突如起来的疏远前的拥抱，想到林悦醉酒后紧搂住她的腰，想起七月她出差回来后发烧进急诊的那晚，那一声久违的“姐姐”。

心突然就开始紧缩、发酸、发痛。

秦昭云像是看透了晋舒在想些什么，她轻笑了声，以陈述的语气问她：“你很少抱紧她吧？”

晋舒失语。无法辩驳，无法开脱。

但秦昭云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说了句：“晋舒，你配不上她的爱。”

“和你在一起这些年，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你根本就不珍惜她。”

可是晋舒这时候很小声地、很轻地说了一句：“没有。”

她停顿了一下，说：“我一直，一直都很珍惜她。”

她太珍惜了，所以才会觉得一切来之不易，所以根本不敢对自己的感情加以辨别，不敢深究，怕她太贪心，会弄丢本来拥有的一切，所以以为一切像棒棒糖，她吃得慢一点，想要的少一点，就会长久些。

但是其实她的畏缩、她的不敢深思才是真正的伤害。

晋舒承认她配不上，承认她让林悦这些年过得并不好，并不快乐，但是她独独不承认秦昭云说她不珍惜秦昭云。

她只是用错了方式，可她从来没有不珍惜。

只是她已经做错太久了。好像一切根本就没有给她留有挽回的余地。

秦昭云听到她的话并不认同，只是嗤笑了声，看了她好久然后才说：“晋舒，你现在来找她，其实挺可笑的。拥有的时候不珍惜，现在才想起来挽回，有什么用？”

她的语气算不上刻意讽刺，但也称不上友好。

秦昭云一直都不太看得上晋舒，一开始就是。晋舒太温顺太温驯，像被驯化好的一只绵羊，好像永远会逆来顺受，不知反抗，也太过于迟钝木讷。

她这些年只是很少正面和林悦见面，但不代表就不关注林悦，林悦的事情，她大多都知道。

晋舒只是沉默以对。

秦昭云也不再跟她搭话，只是抬腕看了眼时间，道：“她说让我七点在楼下接她，如果你想等，那就等吧。”

晋舒沉默了会儿，说：“谢谢。”

于是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坐在沙发上，对前台的暗中观察、打量和窃窃私语视若无睹。

电梯门每次打开时，晋舒的心跳都会停滞一瞬间，再重新恢复跳动。

等待的煎熬和甜蜜都在于，你不知道对方会在哪一秒出现，是此刻这一秒，下一秒，还是下下秒？在事情发生以前，在你等待的那个人出现以前，你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就在你走神的那一秒，你等待的人就出现了。

晋舒不知道林悦会在哪一秒出现，只是在时间靠近七点的过程里逐渐开始心跳加速。

在某一次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晋舒便找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形。

林悦太出挑了，晋舒也太熟悉她的身形了，所以只消一眼，就足以确认。

晋舒说不上来是紧张更多还是忐忑更多，只是在紧张地拿起一旁的玫瑰时，察觉自己掌心的汗濡湿了包装纸。

看看玫瑰的包装纸沾上的那层薄汗，又抬头看看逐渐逼近的林悦，晋舒人生第一次这么忐忑，第一次感到那样难堪和无措。她好像递不出这束浸有她掌心的汗的花，也没法在林悦的面前坦然站立。沾了汗的花好像突然就变得不堪了，好像突然变得不那么拿得出手，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孟春，那份她至今没能送出的生日礼物。

而她也和这束花，还有那份礼物一样，好像在这一瞬间，突然就变得怎么都拿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