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菲罗斯来到26层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时间已近下班，体检层内人影寥落，空旷的楼层中医疗机械还未全部关机，杂乱的电线在墙壁与地面的夹角中纵横交错，远一点的光滑地面上还散落着溢出垃圾桶的一次性塑料包装和医用棉签。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弥漫在空气里，过于敏锐的嗅觉还让他在其中闻到极其细微的血腥味，偶尔吱呀作响的电子音几乎要勾连起他脑海深处不妙的记忆。

但这满地狼藉却并没有影响到坐在最靠里的那一群人。

窄□□仄的角落，卡着神罗大厦钝角形状的建筑边缘，不算精致华丽的一张堆满体检报告单的合成木桌旁边，凌乱地围着五六张椅子，坐在上面的既有白衣大褂的医疗人员，又有卸下头盔的特种兵。他们大部分人满面红光，神情兴奋，喋喋不休地说着些什么。

“……什么什么，真的吗？”

“你真的被一只陆行鸟漫山遍野追着跑，还被疯狂啄屁股吗？”

“作为一个士兵来说这也太逊了吧！”

坐在最中间的那个留有黑色刺猬头的士兵似乎情绪上来了，他猛然站起身，木质的椅脚在地板上嘶出哗然一声轻响，双手一并撑在桌子上，几乎有些崩溃地喊叫道：“都说了我那时候还是小孩子、还是小孩子啦——怎么能和现在相提并论！”

“我遇到过的陆行鸟都很亲人诶，怎么你那边的陆行鸟这么凶？难道贡加加的陆行鸟都是这个脾气吗？”

“……我们贡加加附近的陆行鸟脾气都很温和的，嗯嗯嗯。”

“那怎么……？”提出问题的人都些质疑。

“因为，”黑发特种兵的脸上出现一抹视死如归之色，“我在骑陆行鸟的时候，在它头上拔了一撮毛。”

“……”

有一名医护人员眼里写满震惊：“陆行鸟那么可爱，你为什么要拔人家毛？”

“但是你们真的不觉得陆行鸟的发型很有意思吗？”黑发的士兵扬声反驳，“高低有致的头发长度，中间还有一撮金鸡独立。十岁的孩子、还是乡下的孩子，对这个哪有什么抵抗力啊！”

“所以，”坐在他旁边的女人冷静地喝了一口水，光管下清透的绿色眼睛内浮漾着很浅的揶揄之色，声音带有一丝用嗓过度的沙哑，“你不会是因为想要一报陆行鸟啄臀之仇，才报名参军的吧？”

“那倒不是啦！”被问到这个问题是青年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整个人也从紧绷的状态里松懈下来，他挠了挠头，自顾自地哈哈了两声，“我来当特种兵，是因为想成为一名英雄哦！”

“好啦好啦，以前丢人的事件，这个应该算了吧……那么，好！我分享完了！下一个轮到你啦，达索琳！以前最丢人的一件事是什……”

“你们在做什么？”

萨菲罗斯的步伐十分轻盈，在他不想的时候，灵巧的步调和敏捷的身法足以让大多数人察觉不到他在靠近。碧绿的竖瞳微微眯起，宛如巡视领地的猎豹，只待锁定猎物便能骤然扑咬上去一般。

直到走近那群沉浸在话题中的人员，他才开口问询道。

气氛出现了很尴尬的凝滞，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围在眼前这张涂有深蓝色油漆的临时工作台周围的几个人，身形都不由同时一僵，像是浑水摸鱼时被领导抓到正形的职工。

尤其是全场唯一一个站立姿势的士兵，身上颇有一种猝不及防被上课被老师点名的窘迫感，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充盈全身的无措使他久久未能从喉咙中挤出下一个音节。

萨菲罗斯不动声色地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青眸的女人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得救了。

她想她应该重新输出对扎克斯的印象的，对方不仅是一只阳光开朗活力四射的小狗，还是一只精力旺盛、时刻使劲浑身解数想要拉着身边所有人跟他一起活力四射的小狗。

在她先前拜托完之后，扎克斯确实很快就维持好了现场的秩序，可没过多久，对方就自顾自地搬了张凳子过来，靠着她坐下，十分自来熟地展开话题。

最开始她还有精力和扎克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但当对话持续了一个小时还没停息之后。

面前一名新兵递来体检表，扎克斯：“达索琳，你来神罗工作多久了啊？我是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成为神罗战士的！那时候你是不是已经在科学部门了啊？”

她低头在体检表上签字，扎克斯：“我的家乡是贡加加，对于米德加的人来说是乡下吧——哎，感觉我身边同样是乡下来的同僚好少哦。你呢你呢，你的家乡在哪？”

她将体检表归好类，按照检测得出的身体素质结果将表格严谨排序，扎克斯：“科学部门工作会不会很压抑啊？平时神罗大厦里好少见到科研人员走动，你们是都在自己的楼层里不出来吗？工作强度不会比特种兵还大吧？”

她深吸口气，放好纸质材料后站起身，双手插兜打算在楼层内巡视一圈，扎克斯蹦蹦哒哒地跟上来：“研究员的工资会不会很高啊？我们2nd特种兵的工资才6000Gil，不过神罗包吃包住，军备和魔石都有供给，这点钱也还够用。”

“……”她终于停下脚步，勉强挂起微笑转头看向这位好动的战士，“扎克斯，你会不会感觉有点无聊？”

“诶，我觉得还好啊！主要是我觉得我们一见如故，平时和其他人我都聊不了这么开心呢！”

原来是因为她过于配合才发展成这样的。

眼见面前的特种兵又要继续开启话题，她适时开口，强行打断：“其他特种兵们现在都还在忙，我们闲聊下去好像不太合适，要不你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她饱含鼓励地目送扎克斯离开，而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陆陆续续有几名特种兵拐带着对应项目的医疗人员一起走了过来，视线巡睃一圈，他们十分自然地在最近的地方拖了几张凳子，一起坐下。

表情麻了。

……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扎克斯真的太有精神了。就算是她上辈子花费万般心思去找各个部门的人维持人际关系都没有现在这么累人。

她的社交能量条快要耗尽了。